许胜男咬了咬唇,努力抬起另一只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键。

  陈美芬这才注意到女儿肿起来的手,其实她是早就看见了,只是没太关心。

  于是伸手去帮女儿按按钮。

  可是许胜男就算是行动艰难,哪怕眼见着血液流得更凶更猛,也不想“劳烦”她这位嗜赌如命的母亲。

  她用手肘顶开陈美芬,紧紧蹙眉,“不用你管。”

  尽管她已经很虚弱了,可是还是用尽全力吼了一声,“你也走,你们都走。”

  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吧。

  她现在,谁也不想见。

  偏偏陈美芬一点也不懂得照顾女儿的情绪,又开始唠叨:

  “胜男啊,你怎么这么容易就饶了那姓向的。”

  “刚才我还看见你说的那二手货在停车场,和向奶奶一起等着向深。”

  “亏你喜欢了向深十五年,你还没过门,就把自己当向家孙媳妇一样照顾向家的人。”

  “可是这姓向的是怎么对你的,连上医院来看你,都要带着那二手货。”

  “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向深要一笔赔偿。”

  “否则,你不是白白等了他那么多年。”

  说着,又啰嗦了一大堆,反正都离不开赔偿的话题。

  许胜男靠坐在床头等着护士。

  尽管这病房里开了空调,可是冰凉的液体一点一滴的流进她的身体,让她觉得好冷好冷。

  她有气无力的说:

  “你说够了吗?”

  陈美芬愣了愣。

  许胜男抬眼望了望,“说够了就出去,你要是喜欢去打麻将,现在就可以去了,我自己会请一个护工。”

  陈美芬尴尬的笑了笑。

  为了掩饰她的心虚,她一个劲儿地搓着双手,“这个时候妈妈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打麻将,妈妈担心你还来不及。”

  许胜男在心里哼笑了一声。

  担心,还口口声声提什么赔偿的事?

  她知道,陈美芬现在缺钱,又不敢跟爸爸要,所以在打向深的主意。

  她什么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想提。

  从小到大,她就对这个家恨之入骨。

  除了能从许爷爷那里得到一点关爱,爸爸妈妈对她是不负半点责任。

  妈妈陈美芬一直嗜赌如命,爸爸以前还会纵容她,可是现在只给她每个月两千块的开销。

  爸爸许世文,整天就知道忙生意,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也从来没有尽过父亲该尽的义务,只知道用钱来打发她。爸爸的时间都是给了那些应酬,给了那些风花雪月的场所。

  而妈妈,竟然以为,爸爸只是生意忙。

  许胜男想起这个糟糕透顶的家,就觉得心灰意冷。

  这个时候,护士从外面走来,本来以为她是药水吊完了。

  可是这一看,竟然是血液倒流,而且手还肿得厉害。

  护士看了旁边的陈美芬一眼,“你是病人家属吗?”

  陈美芬愣愣点头。

  护士又道,“病人刚刚做了洗胃手术,身体这么虚弱,你怎么不好好照顾,你看这手肿的。”

  这护士说着,又望了望许胜男,还以为她是情绪激动,还想不开想寻死,这才让输液针管松落了。

  护士替她重新插了输液管,才把许妈妈叫出去嘱咐几句,说是要注意病人的情绪变化,千万不能再让病人做傻事。

  许妈妈再回到病房的时候,许胜男依旧愣愣的发着呆。

  而且,她的目光很是荒凉无力,似乎是已经生无可恋了。

  又见她散乱的头发垂落在额前,整个人一派精神恍惚的模样。

  饶是再嗜赌如命的陈美芬,瞧了女儿这般模样,依旧还是会心疼。

  于是走过去,坐在床头替她拂了拂额前散乱的头发。

  可是许胜男却一把推开她,“你走,不用你管。”

  她从小都没有得到过父爱母爱,陈美芬突然的关切让她很反感,“我自己会请护工,你放心。”

  可能是说气话。

  她又说了一大堆:

  “你和许世文不管我,我一样可以好好的活到现在。”

  “这一次,我也死不了。”

  她一直是直呼父母的姓名,他们从来不关爱她,她也从来不会喊他们爸妈。

  陈美芬退了半步,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小心翼翼的望着她说:

  “胜男啊,你能不能先给妈妈一点现金,妈妈手头有点紧。”

  “你也知道,你爸虽然说是个老总,可是每个月只给我两千块的开销,连保姆的工资都不够支付。”

  “妈还想,”

  话还没说完,许胜男就吼了一句,“够了!”

  敢情陈美芬刚才关心她,是为了要钱。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从鼻子里闷哼出声,“上次你去澳门赌输了十万,我刚给你还了,我哪里还有钱?”

  陈美芬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她,吞吞吐吐道,“你不是在公司里当财务总监吗,你看你能不能帮妈妈想想办法?”

  许胜男抬眼望去,眼里是绝望至极,“陈美芬,我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你现在跟我提钱,你还像一个当妈的吗?”

  因为洗了胃,她本就觉得整个人都空掉了,似乎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再加上陈美芬和向深的添堵,她简直就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好不容易才又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是不是希望我死在病床上,然后你可以理所当然的去找向深索要赔偿?”

  说实话,昨天半夜里许胜男被送进医院,陈美芬倒真有这个想法。

  她想,要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就找向深赔偿。

  陈美芬心虚,笑着说当妈的哪个不心疼自己的儿女的。

  听到这话,许胜男只是冷笑,“你是够心疼我的,心疼到希望我死,然后再找向深索要赔偿。”

  她冷笑了几声,又道,“你别忘了,向深是个律师,你别到时候赔了女儿又得不偿失。”

  陈美芬心虚得无话可说。

  许胜男想了想,又道,“我忘了,你哪里有女儿,你生我养我,只是为了钱。”

  陈美芬不停的搓着双手,连看她的眼神也是心虚的,“胜男啊,妈妈最近是真的手头很紧,你看看……”

  许胜男轻轻吼了吼,“我在住院,我在生病,你让我哪里去给你弄钱,你有本事去赌,怎么不敢去找许世文要。”

  陈美芬垂了头,小声说道,“你爸要是知道我又去赌,他肯定不会把股权转让给我,我还指望以后……”

  许胜男对陈美芬是彻底绝望了,“够了,你出去,我不想听,你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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