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又过了。

  病房外是春暖花开,是鸟语喳喳。

  向深把窗户推开,让阳光照进来,回过头还冲宋宋笑了笑,“宋宋,春天了,你看看这阳光多美。”

  回到床头,他拧了半干半湿的毛巾替宋宋洗脸,又自言自语,“儿子读一年级下半期了,成绩很优秀,是年级里的冒尖,我们的儿子很能干吧。”

  他和她说起很多,很多。

  说小向远属于天才型的学习生,还想直接从一年级跳到三年级。

  说起最近家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

  说起他替她请的职业经理人,把她的餐厅经营得生意红火。

  这些天,为了照顾宋宋,向深连胡茬都没有时间剃掉,所以看起来略显疲惫。

  不过,有了胡茬,他倒更有了男人的魅力,很性感。

  医院里的许多女护士和女医生,都对他这个痴情的丈夫印象很深,还很羡慕她有这么一个尽心尽责,对她不离不弃的绝世好老公。

  向深开着玩笑说,“宋宋,昨天骨科的一个老大姐还劝我,让我从新再找个老婆。”

  说到此,他苦苦的笑了笑,他怎么可能再去找。

  如果宋宋要睡一辈子,他就守一辈子。

  庄吉为了宋宋,孤苦伶仃的离开人世。

  他又怎么不能孤苦伶仃的陪着这么一个沉沉昏睡的她,一辈子。

  不过,他却开着玩笑,继续说,“宋宋,你要是再不醒来,我真的会再给儿子找个新妈妈哦。”

  湿润的毛巾擦到她的指节处,竟然微微动了动。

  向深以为自己眼花了,僵了僵,不敢再动她。

  然后,激动的看着宋宋,“宋宋,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你是听到了吗?”

  宋词的小手指轻轻翘了翘,翘得很无力,可确实是真的翘了。

  向深一时难耐激动,破涕而笑,“宋宋,你真的听得见我在和你说话,对吗?”

  这一次,宋词没有反应了,还是安安静静的躺着。

  向深又陷入一阵失落,紧紧握着她的手,喃喃道,“宋宋,你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

  某一天,向缘替向深照顾宋词的时候。

  她把自己早就知道庄吉的病状和苦心一事,告诉了宋词。

  然后,满眼关切的望着她嫂子,喃喃说道,“嫂子,庄吉哥哥这般苦心成全你和我哥,你为什么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你醒过来好不好,庄吉哥哥和我哥都那么爱你。你负了庄吉哥哥,总要和我哥好好幸福下去,才算对得起他庄吉哥哥。”

  “嫂子,法院的,律师行业的,还有亲朋好友,都想给我哥介绍新的老婆呢。”

  “她们都很不错,有名媛,有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姑娘,还有职业女性,你再不醒来,我哥真的被人抢走了。”

  “嫂子,你真贪睡,睡了这么久。”

  缘缘和她一句一句的聊着,看似自言自语,可是宋词都听见了

  不是她不想醒来,而是睁不开眼,她又没有脑死亡,怎会听不见?

  半年以前,她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只是全身麻痹,脑子里明明什么事情都清楚。

  想哭,哭不出来。

  因为身体成麻痹状态,连泪腺都不受自己控制,只有大脑是清晰的。

  可是今天,她听到缘缘说的话,却破天荒的流了泪,缓缓的沿着眼角流下来,流个不停。

  缘缘看见了,诧异而惊奇,“嫂子,你有意识了,对不对?”

  她赶紧把医生叫来,神经科的主任告诉她说,这是好的现象,只要家人能细心照顾,经常和她感情沟通,说不定有一天,会有奇迹发生。

  缘缘又赶紧给向深打电话,声音欢快得似是黄莺鸣叫,“哥,我嫂子刚刚哭了,我看见她流眼泪了。”

  电话那头,向深高兴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缘缘握紧电话,赶紧又说,“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嫂子竟然听见我在和她说话,她哭了。”

  向深什么也没有说,挂了电话就往医院赶。

  缘缘坐在床头紧紧握着宋词的手,见了他,赶紧起身让开,“哥,二十分钟前,我嫂子真的哭了。”

  向深绕过床尾坐到床,头一手握紧宋词的手,一手摸了摸宋词脸颊,笑了,“宋宋,你真的有这么能干吗?”

  他颀长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温柔而疼惜的抚摸她,又说,“宋宋,你会醒过来的,对不对,你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这时,宋词的眼角又缓缓落了泪,向深看见了,赶紧垂下头轻轻贴着她的脸,笑了笑,“宋宋,老公会等你醒来的,会一直等的。”

  这一句话,宋词听得很清楚,以至于眼角的泪水往外面流个不停。

  向深吻了吻她的脸,有咸咸的,苦涩的泪水味浸入嘴里。

  可是,他还是吻个不停。

  接下来的日子,向深不离不弃地守在床边,和宋词说话,谈心,和她讲起很多,很多:

  讲起某年某月里,她傻愣愣的走错了房间,把他误以为是相亲对象,一上来就说了一大通。

  讲起某个冬天的夜风里,她看见他拒绝许胜男,高兴的跳到他身上,第一次大声地叫他老公,老公。

  某个雨夜,她连夜赶到s市,看到经历隧道蹋方后受伤的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老公对不起,对不起。

  某个夜晚,一翻云,一翻雨后,她紧紧搂着他,说要给他生儿育女,说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说了这么多,宋宋还是没有醒来。

  他又转身去给病房里的植物浇水。

  但凡是能清新空气的植物,向深都把它搬到了病房里。

  所以,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间花圃,空气里四处都散发着清新的香味,特别的好闻,像是雨后的晴天,让人感觉到心神宁往。

  宋词闻着这阵清新,轻轻的睁开眼睛。

  看着向深依旧高大英俊的背影,眼里缓缓有泪。

  他还在自言自语:

  “宋宋,再过一个礼拜就是十一月十五了,爸六十岁寿辰,你还记得吧?”

  “可是爸说,他不过寿辰,他要去昆山坟地祭拜庄吉。我就不去昆山了,我等你醒了,我们在一起去。”

  说着,向深转过身来,走去浇另一盆盆栽。

  宋词的目光如丝似线的落在他身上,将他紧紧包裹。

  视眼里,是他的温柔笑意,是他的喃喃细语,他是得多坚强,才顶着这么大的悲痛笑着陪她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