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在霍朗听来,全然是在维护那个男人,她差一点带着没出生的孩子奔赴黄泉,自己不眠不休的守她一夜,换来的是她对自己的守口如瓶,是对那人的心甘情愿,霍朗不着声色的敷衍一笑,“我太狼狈了,我回去换一身衣服。”
他确实,太狼狈了。
离开的步伐从容不迫,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是落荒而逃。
“霍霆!这里!”孟东喊了一嗓子,倚着车门招了下手。
霍霆没在和她说话,径直走向病房,心脏在他胸腔里跳的乱七八糟,没有任何节奏可谈,每每犯病,他都变得十分烦躁,这种从胸腔内部蔓延到大脑深处的跳动声,他想摆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我很遗憾,最后要站在你墓旁垂首的男人不是我。
这些碎钻就像破土的绿草,疯狂的生长,他想从眼里连根拔起,却抵挡不住它们再一次的撅起。
护士马上去翻值班本子,“噢,那是我弄错了,606巫阮阮,也夜晚送来的,母子平安。”
会有一个男人,让你变回那个爱笑爱娇的阮阮,让你忘记霍霆,忘记我给过你的爱,也忘记我给过你的伤害,他会让你在半百之后,成为温婉和善的老太太。
“阮阮……”他低声温柔的唤着,用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
护士小姐叫住他,“先生,624在右手边,您走错方向了。”
那个温柔清俊的霍霆,那个暴戾可怖的霍霆,哪一个才是真的他呢?
霍霆扶着护士站的理石桌面的身体晃了晃,唇色瞬间染上一层浓重的灰紫,左胸口一阵翻滚的绞痛让他不敢大口呼吸,仅仅一呼一吸的功夫,额头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面色苍白的快要和额头上的纱布变成一个颜色,他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有些绝望的向病房的方向走去。
孟东在打听到了巫阮阮是母子平安之后,并没有去打扰霍霆,他猜霍霆只想一个人静静的看看阮阮,随便哪一个人在身边,都是多余的。他回到停车场,倚着自己的门吹风,心情没有因为这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而晴朗。
他的小阮阮,已经瘦得近乎单薄,躺在被子里,只有肚子鼓鼓的一小块,孤零零的在这么大的病房,连个做伴的人都没有。
停车场的入口处驶进一辆橄榄绿的悍马,在他的不远处停下,孟东粗略的扫了一眼,只注意下来的人高大挺拔,步履从容的朝住院部走去。
606病房,只有阮阮一个人,显得空荡荡。
她躺了很久,天已经大亮,走廊里传来探病家属们的交谈声,从病房门口路过的人们行色匆匆,她却仍不见霍朗回来,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无聊的捧着肚子和喃喃自说自话,没一会就闭上眼睛睡了。
霍霆用手掌紧紧扣在眼睛上,眼泪就横流在他的掌心里,心脏的疼他难受至极,转身隐藏在门外的墙壁旁,靠着冷冰冰的墙面,仰着头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背,隐忍的痛苦,让他苍白的脸色慢慢涨红,这才稍微有了那么一点人气儿。
好阮阮,苍天可鉴,我霍霆,今生从不后悔娶你,如果有下辈子,你不嫌弃,我还来娶你,不管你是美是丑,健全与否,我要还给你一辈子。
“你好,昨天夜里送来抢救的孕妇,怎么样了?”霍霆神色紧张的看着六层护士站的小护士。
霍霆顿住脚步,睫毛微微闪烁,覆在胸口的手指微微弯曲,眉头轻轻蹙着,“我要找的是巫阮阮,606病房。”
几年前他在叙利亚的一场恐怖袭击里伤了眼睛,昨天一夜未睡,他看东西变得很模糊,倒是不耽误生活,只是稍稍有些看不清太小的字,他从行李箱找出自己的备用眼镜,咖啡色的拉丝金属边框,恰到好处的柔和了这个年纪的男人的稳重与朝气。
拒绝的话不用说的太直白,霍朗已经是而立之年,巫阮阮脸上任何微妙的情绪,都逃不过这个三十岁男人的眼睛。
霍朗走后,巫阮阮呆呆的望了一会医院已经有些斑驳的天花,支在床头的吊瓶铁架已经脱落了几层白漆,露出深红色的丑陋铁锈,就像人性,初生时那么干净,随着时光的推移,年龄的增长,慢慢被这个社会氧化,很难说,谁这辈子一丁点的邪恶和自私都不曾有过,当我们变得不再那么纯净美好,就有人选择来为自己披上虚假的外衣。
所谓男人,就是无论经历过多少苍茫风霜,尝试过多少次的彷徨跌宕,只要他还能直起背脊,就一定会让人感受得到那种破釜沉舟的坚强,顶天立地的力量。
霍霆站在病房门外,透过门上两块长形的透明玻璃,悄然的凝望着阮阮,除了心疼心酸,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推开这扇门的勇气都没有。
“嗯,没了,那多少节台阶呢。”
这就是霍朗,除非他想让别人看到他在想什么,不然是你无论如何也窥探不出他内心的秘密。
所以阮阮,你不要为我一人空守时光到白首,你的人生还有好长好长,长到让你有无数次的机会去相遇相识相爱另一个霍霆,会有人替我叫你老婆,陪你到白首,叫你老太婆,带你漫步夕阳白沙滩,为你许下下一世的白头相守,他会健康百岁,绝不留下你一人孤孤单单。13acv。
她受伤时求助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时间还早,住院部探病的人不多,霍朗站在大门外吹了一会冷风,开车回了酒店。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妥帖,不上班不见客户的日子,他会穿的休闲舒服一些,白色的休闲裤,海蓝色的开襟毛衣,这种带着男性硬朗的清爽,让他看起来格外精神。
他是她的霍总,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句在是护狈。霍霆循声望向孟东,正好看到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的男人,身体陡然一僵,难掩目光的错愕,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男人,这幅和自己相似的面孔,以及那询问的目光……
霍霆用手指隔着玻璃在她的唇上点了点,将沾了她的吻的手指轻轻覆在自己的唇畔,嘴角轻微扬着,目光温柔而深情,温暖的能融化这世上一切寒冷心伤。
霍霆远远的站在住院部大楼的台阶上,往停车场张望着孟东的车。
仿佛全世界都变得模糊消声,只有阮阮,只有他,指尖苍白到不见半点血色,按在灰紫色的唇边,看得人心酸。
他用手指轻轻点着玻璃,好像这样就能碰到阮阮一样,一下,一下,阮阮的脸,阮阮的手,阮阮的肚子……
他忍着心脏的绞痛深吸两口气,侧过身,在门外深深的看了阮阮一眼,抹干脸颊,双手插进大衣口袋,转身离开。
“大人?”霍霆心脏猛的一缩,“孩子……没了?”
阮阮,疼吗?老公给你揉揉。
对不起啊阮阮,是你的霍霆太无能了,我能为你做一切事情,包括为你付出生命,可是,我唯独没有能力为你留住自己的生命,明明答应过你,要牵手到白头,漫步夕阳下,明明答应过你,在青春烂漫的时候,叫你老婆,待你华发鬓生时,叫你老太婆,明明答应过你,待我们白发苍苍,还要握着你的手过马路,我们要别人都羡慕,明明答应过你,要在迟暮之年,再带你去一次白色的沙滩,再为你穿一次婚纱,要在海天的鉴证之下,再问你一次,巫阮阮,这辈子你嫁我后悔吗?巫阮阮,下辈子你还嫁我吗?也明明答应过你,如果你先离开这个世界,我要每日每日的去给你扫墓,每日每日的陪地下长眠的你说话,直到我不能走路,直到我老到要和你趟进一个坟墓,对不起阮阮,明明答应了你这么多,却不能遵守约定,我彻彻底底的失约了,因为,你的霍霆,等不到你的白头啊……
或许阮阮很感激他,觉得他是一个可靠的上司,但是,也仅仅是上司。
小护士没抬头,直接翻了翻本子,面色有些冷淡,一抬头看见英俊的霍霆,那到嘴边冷冰冰的话立刻热乎了一半,“噢,是有个摔跤的孕妇,大人情况现在还行,您去看看。”
睡梦的阮阮轻轻翻身,刚好面对着门外的霍霆,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儿挤在枕头上,嘴巴嘟成圆圆的形状。
开悍马的男人顿了顿脚步,度放缓,有些迟疑的望向台阶之上的霍霆,眉眼清秀,单薄冷清。
上午的日光正好,从病房的窗外透进来,打在阮阮栗色的短发上,软绵缱绻,连同霍霆眼底的泪光都愈发闪亮,好像细碎的钻,簌簌的落下来,滑过他的唇,他的指尖,散在他温热的掌心纹线。
把她从酒店接走的男人哪去了?为什么不陪着阮阮?
好阮阮,别再爱我了,好不好?别苦守这份再也回不来的爱情,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再也。
他的脚步开始虚浮迟缓,好似踩的不是台阶,而且泥潭,陷下去就无力拔出来。他紧紧按住自己的胸口,目光开始模糊涣散,最后,竟一头栽了下去。
耳边是涨潮一样的滂沱水流声,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孟东向他跑来,而那个男人,从身前挡住了他的身体。
——————【今天就这样吧,哥俩冰山撞冰山了,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