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霍霆的性格并非十足的刚烈,可他并不软弱,更分说是软得将半身的力量都置于她的肩膀上,而剩下的半身力量,都用于桎梏她的身体。
他只是别正常的男人多一分内敛,喜欢把心事和秘密深藏。
抛却两人之间的不愉快,巫阮阮必须要客观的承认霍霆的好,他从不在女人面前诉苦,天大的事,他想要藏在心里,那便是谁也打不开的宝箱,所谓钥匙,唯有亲启。
那现在,他是不是遇到了比天还大的事?
以前住在霍家别墅的时候,阮阮还说过,他们霍家三无望,一是无望听到呢呢发声,二是无望婆媳和谐,三呢?就是无望看到唇边永远挂着淡笑的霍霆流泪。
除非是石头是钢铁,不然啊,连畜生都会落泪,男人还会连畜生都不如吗?
霍霆曾经也骄傲过,据说自己从三岁开始就没怎么哭过,后来和巫阮阮经历过如胶似漆到分道扬镳,他才明白过来,那些小半生没有落过的眼泪,无非是在等现在,无非是在他最难过的时候,有泪水可流,而不是从眼眶下沙。
可是阮阮还不知晓,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曾经多少个夜晚,只能依靠尼古丁来模糊回忆,把酒精变成眼泪湿在枕头里。
她还一厢情愿的以为,霍霆是个抛妻弃子另寻新欢的坏老公,她还没心没肺的以为,如今霍霆的那些喜怒哀乐,早已和自己无关。
阮阮抽出抵在他胸口的手掌,轻轻拉住他衬衣的边缘,错愕的问道,“霍霆,你……哭了?”
霍霆的身体还在隐隐发颤,他没回答阮阮的话,只是见她不再全力抵触自己,而是用他的手掌在她柔软的后脑上揉了揉,就像很久以前他们拥抱一样,她的一切都可以令他爱不释手。
他用断续的呼吸轻嗅她的发间,淡淡的清香,还有她特有的奶香味,许是在哺乳期,她身上的奶香重了一些,甚至可以盖过她洗发露的清香。
阮阮用手指轻轻戳在他的肋骨,“呢呢爸爸,你真的在哭吗?你把你的老婆当成优乐美,每天捧在手心,却跑来把我当成卫生纸吗?”
霍霆的手臂有些松动,阮阮立刻如蒙大赦一般的钻了出来,可是霍霆下巴的温度一离开她的肩膀,她便感觉的到肩上那被风带过而泛起的湿意,雷朋的经典款眼镜架还纹丝不动的架在他的鼻梁,和谐到好似天生就该长在那里一样,他忽然一个转身,变成背对阮阮,摘下眼镜,飞快的抹了两把脸,一块印着卡通图案的小手帕从他的身侧送到他的面前,叠的方正工整,洗的干干净净,霍霆眉心紧紧攒起,抿着唇,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抓向那块小帕子。
同时也握住了阮阮的手,可惜阮阮并没有让他长久的握下便干脆的收回。
小喃喃安静的躺在婴儿车里,不吵不闹,当然也没有睡觉,而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幕发生,全当是个热闹,反正她也看不懂,大人的世界,太难懂了,生活哪有那么艰辛啊,不过就是饿了吃,困了睡,闲来无事嚎上两嗓子,伸伸胳膊腿,活动活动筋骨,日子不就该这么过吗?
阮阮一直安静的站在他背后,等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带上他一贯温凉如水的笑容,转头面对自己。
他递出手绢的手掌微微蜷缩着,“脏了……”
阮阮低头一看,不由一惊,她表情变得严肃一起,想要翻开他的手掌,霍霆却不着痕迹的躲开,阮阮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掰开他的手指,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混着泥灰,看起来好像在工地摔了一跤,她抬头,严肃的问道,“不要告诉我,因为你摔了一跤,才哭的像个小孩,我会忍不住让你感受一下来自妈妈的教育力量。”
霍霆眉眼温柔的笑了笑,“就是……摔了一跤,还被小狗咬了一口……”
阮阮甩开他的手,不悦的白了他一眼,推起婴儿车便要转身。
霍霆紧忙出声挽留,“阮阮!”
巫阮阮扭头,十分不满的看着他,“不要喊了,我已经被你哭得湿透了,我要来回走走,风干的快。”
霍霆握着小帕子保持着一米的距离默默的跟着她,阮阮突然蹲下脚步,指着社区卫生所的招牌,“这里可以处理伤口。”
霍霆低头瞅了瞅自己已经干涸成一片的手心,看着有些渗人,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至少这一点伤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他直直的看着阮阮,鉴定的摇了摇头,“不用,那里面的味道很恶心,我会吐。”
“害喜吗?”阮阮反文一句,推着婴儿车走到大门旁边,周到的帮他拉开,“医生在等着帮你接生,你就别矜持了,进去吧。”
霍霆讨厌医院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只要他还能坚/挺的立在这片黑土地上,他就再也不想问到医院里的刺鼻味道,但要说会吐,纯属他意气用事的夸张了一番。
他不情愿垂着头迈进了社区卫生所的大门,刚走了没两步,立刻扭头捂着胃大步的跨出来,无辜的看向阮阮,“真的很恶心……”
阮阮掐着腰,无奈的看着他,“那你吐吧,吐出来就舒服了。”
霍霆继续捂着自己的胃,“没东西可吐。”
阮阮想起来,他说要来见自己的时候,还不到中午,现在却是傍晚,按着霍霆那股执拗的劲儿……
“你吃午饭了吗?”她问。
霍霆闷不吭声,视线飘落在婴儿车的半透明遮阳棚里。
“早饭?”阮阮继续问。
霍霆依旧沉默。
阮阮抿着嘴淡淡的打量着她,半晌,弯腰抱起婴儿车的喃喃,亲自进了卫生所。
她不管霍霆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只记得霍霆曾经不想要这个小女孩降世,她不会单独把喃喃一人留在霍霆身边。
再出来时,巫阮阮的手里多了一个白色的小塑料口袋,脸色却有些囧红,朝他伸出手,“那个……我没带钱出来。”
霍霆立刻从身后抽出自己的钱夹,本想将钱夹一起递给他,伸出去的手又立刻收回,拿出张崭新的一百块递了出去,“够吗?”
阮阮没回话,这够不够你自己还不会看,只是包扎处理个手掌和肩上那牙齿穿的窟窿,又不是包扎木乃伊。
找回来的零钱她也没留,霍霆摆手说不要,还是被她一股脑的塞到怀里。
沿街这一带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在霍霆停车的不远处,有个晨练的小广场,种着成片的紫色小花,一年四季都绽放得分外灿烂,取悦了整条路上热衷晨练的大爷大妈和宠物狗们。
阮阮推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身后跟着优雅的清俊男子,散步一样走到广场一处花坛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习惯是一种非常大东西,只是看到她坐下,霍霆非常本能的看了一眼广场附近的小超市,“渴了吗?去给你买水。”
阮阮愣了一下,两个人都有一点尴尬,她弯腰从婴儿车下面的储物袋里摸出喃喃的小水瓶,“自备。”
霍霆弯了弯嘴角,坐到她旁边。
阮阮拧开套着奶嘴的水瓶,放到霍霆手上的上方,用她一贯自认为十分有震慑力却极度温柔清浅的声音命令道,“手打开。”
霍霆非常听话,从善如流的随着阮阮的指挥一步步的进行下去,直到干净的纱布在他的手掌上层层穿过,他还只是盯着阮阮那张认真无比的小脸,她心无旁贷的模样,他看得出已经直接将自己这个人从余光的视线里抹杀,他了解他的阮阮,不管是霍霆还是谁,哪怕是另她讨厌的于笑,只要在她面前露出一副受伤的模样和一个当真手上的巴掌,阮阮都不会置之不理。
她做人的方式一直是这样,不需要任何人的感激,只要她的良心告诉她,这该做,她就会毫无怨言的伸出援手,哪怕最后故事会发展成,东郭先生与狼。
“阮阮,你傻不傻?”
巫阮阮抬起头,故意在他手心捏了一把,看眼梢挂着笑眉头却疼的紧紧一皱,反驳道,“你才傻呢!把我当卫生纸还把我当兽医,你傻不傻!”
“傻。”霍霆无可厚非。
他和阮阮,各有各的的愚笨,一个善良到不畏惧未来而去为一只随时都有可能发狂的野兽包扎伤口,另一个,愚昧到要用无数的伤害和牺牲,去换取至爱之人的遗忘,甚至是憎恨。
阮阮将手背上的医用胶布撕下按在仔细的粘在纱布上,语气轻快,“算你……”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升值了。”
“恩?”霍霆没懂她的话,追问了一句,“升职了?”
阮阮觉得自己一定是和霍朗在一起太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狼者嘴贫了,凡事都可以调侃,“升值。人贵有自知之明,贵了,不就是升值了。”
霍霆点点头,“噢,免费送你,不要钱。”
阮阮正在准备棉签帮他处理肩膀,一听这话立刻抬头,“倒贴我也不要,好妈妈不吃回头草。”
霍霆笑的温柔至极,他喜欢阮阮这样子,好像从前那个快乐的阮阮又回来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小棉签,霍霆识相的解开自己领口的纽扣,刚要拉开衣领,忽然想到自己胸口上的手术疤痕,动作便陡然僵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