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股东大会因为冯厉行的突然出席导致连翘有些方寸大乱,好在她面上稳得住,加之首次股东大会,也不过就是类似于连翘的接任仪式。所以两个小时的会议还算顺利。
会议结束之后几个小股东都退了。
会议室里面只剩下连翘,弋正清和冯厉行三人。
连翘因为刚接任,思慕内部一些事情不大清楚,只知道资金短缺,内忧外患,如今LA’MO突然插一脚,本以为是想趁乱“打劫”,可刚才冯厉行的眼神让连翘隐约觉得,杨钟庭大肆收购思慕股票应该不单单出于商业目的。夹丰反巴。
冥冥中好像感觉有人在她头顶织了一个大网,那顶网随时会落下来将她套住,叫她挣脱不了,无处可逃。
“冯总。”首先站起来的是弋正清。他主动伸手跟冯厉行握了握,遂说:“为何今天杨董没来?你出席股东大会是代表他的意思?”
冯厉行依旧蓄笑淡然:“不算是代表他。我们俩其实也没区别。”
模棱两可的话,连翘听不明白,弋正清却心里有些慌。
冯厉行走的时候连翘礼貌性地跟他道别,他依旧还是浅淡地笑:“陆总,不用这么急着跟我说再见,我想以后我们会经常有见面的机会。”
待到冯厉行走后,连翘的心还在跳。
弋正清定了定神,看着她:“一直没告诉你为什么杨钟庭要这样大肆收购思慕的股票。”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杨钟庭收购思慕股票其实是另有原因,这事得从二十五年前说起,那时还没有思慕。瞑色也只是一个刚起步的工作室,刚好一次机遇,你妈参加了国内一个比较有权威性的设计比赛。一路过关斩将,总算进入决赛。当时进入决赛的还有另外一家设计公司,老板就是杨钟庭,而与你妈对决的便是杨钟庭手下的一名男设计师……”
故事一点点铺延,记忆之门随之打开,往事和罪欲也从时光深处涌出来……
那场比赛应该是瞑色的分界线。
赢了,从此瞑色在服装圈“平步青云”,输了,很可能再也没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
而当时杨钟庭手下那名男设计师也算才华横溢,不比余缨差,而且他在圈内已经得过几个奖。单从声誉和知名度来说,他确实要比当时的余缨略胜一筹,所以种种迹象表明,余缨在决赛中胜算不大。
但余缨心性要强,而且已经杀入决赛,所以她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输。
既然无法保证赢,但又必须赢,只能走捷径,于是陆予江便在决赛前约那名男设计师吃饭,想暗下重金贿赂,可那名男设计师不从,却阴差阳错看上了在席间来给陆予江送伞的助理。
陆予江窥见他的心思,于是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结果那男设计师一夜风流,却惹了个性子刚烈的女人,第二天那女人就直接从酒店房间的阳台上跳了下来,当场死亡。
“……因为关乎性命,所以当年这件事闹得很大,一度登上了社会版头条,那名男设计师也因为一时好色而被警方刑拘调查,因此错过决赛,公司也受次牵连,声名狼藉,一蹶不振,随之银行贷款到期,迟迟拖延还不上,杨钟庭半年后被银行联名起诉,获刑十一年……”
这段陈年旧事完全超出连翘的想象。
她之前只听说杨钟庭在圈内浮浮沉沉数次,风光过也落魄过,坐过牢获过刑,却没想到竟然与陆予江和余缨有关。
一股更加浓烈的恐惧感袭来,连翘几乎是哑着声音问:“也就是说,他现在大肆收购思慕股票,完全是为了报复?”
“应该是,杨钟庭这个人内心阴辣狭隘,之前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和屈辱,他要报复也不足为奇。”
……
连翘入主思慕当日,第一声祝福居然来自周沉。
他给她打电话,没有丝毫刻意的痕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恭喜,接手思慕,人生进入另一个阶段,希望你也能够做得很好。”
很普通的话,他用一贯温莹的口吻讲给她听,连翘心里暖暖的。
“谢谢,只是一切都是刚开始,思慕现在情况又不大好。”连翘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落寞,周沉在那边沉思了几秒,笑着替她打气:“困境磨练人,我相信你可以克服的,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这话居然从堂堂周沉口中说出来,让连翘简直受宠若惊。
“真的很谢谢,但暂时还没有需要麻烦你出手的地方,不过你这话我会记住的,算是你给我的‘尚方宝剑’,若哪天我真需要你帮忙,可不能搪塞我。”
“哈哈……”周沉一下子就被她逗乐了。
真是个狡猾精明的丫头。
“没问题,我会说到做到的。”
两人又在电话里闲聊了几句,连翘怕耽误他忙,所以主动先提出再见。
挂了电话之后耳边仍然留着周沉爽朗的笑声和温莹的话,在这个四面受敌,内忧外患之时,连翘渴望的或许只是这样一份丝毫不带负担感的关心和鼓励。
第二天连翘便收到了周沉派人送过来的一盒手工牛轧糖,包装纸下面盖了一张卡片。
卡片上就四个龙飞凤舞的字——尚方宝剑
“噗-”连翘看到直接就笑了出来,笑完便是满心的感动和欢喜。
或许命运对她一直残忍,但总算还在她生命中安排了这样一个周沉,给她柔柔淡淡的关心,不逼不迫的在意。
陆清姿那段时间一直没有在思慕现身。
之前她是思慕的代理总经理,如今陆予江把大部分思慕股份给了连翘,陆清姿不服气之余更不会甘心在她手下做事,所以倒不如卸掉一切责任和职位,当个清清静静的思慕股东。
可惜思慕自从陆予江去世之后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连翘通过媒体多次发布秋冬新款新片等利好消息企图刺激股市,但依旧成效不大。
截止那日,思慕股票已经跌掉41%,市值跌至17.4亿美元,账面上的可流通资金已经很少,以上市公司股票作抵押的银行贷款也将到期,一旦贷款逾期不还,银行便会强制性抛售。
种种迹象逼得连翘必须卖掉手里所有瞑色股份及余缨留给她的基金,增持,孤数一掷,不然思慕便是大劫难逃。
可弋正清不同意。
“瞑色是你妈一生心血,也是思慕的起始点,如果你将你手里仅有的瞑色股份卖掉,那么瞑色就完全成为别人的了,你舍得吗?你妈会舍得吗?”
“可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让我完全放弃思慕申请破产?不可能,我做不到!”
连翘果然如冯厉行之前所料,骨头硬,不会轻言放弃。
弋正清见她如此坚持,没有再多言,只说:“暂时先别卖掉你手里的瞑色股份,我手里还有一笔闲钱,可以给你暂缓思慕的财务危机。”
下午弋正清便拿了一张支票给连翘,上面金额之大,足以让她震惊。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她问。
弋正清只是敷衍一句:“我这些年一直有在炒股,赚了一点,本想留着给弋扬结婚用,可最终没有结成,我暂时也用不到,所以可以先挪给你救急。”
这话虽然说得滴水不漏,但连翘还是无法接受。
“公是公,私是私,思慕现在虽然资金短缺,但我也不能接受你的个人资产。”
况且连翘心里对他已经产生芥蒂,潜意识之中便不允许自己再接受弋正清任何的好处和关心。
弋正清微微叹了一口气,将支票直接放到连翘手中。
“我知道你怨恨我,也知道这一张支票弥补不了你什么,但就当我在替自己赎罪吧。这么多年,我始终对不起予江,虽然他现在人已经不在了,但思慕是他的心血,所以我也想替思慕做点事。”
可能正是这句话刺激到了连翘。
不管当初弋正清和余缨两人走到一起是出于何种原因,但背叛就是背叛了,而且还是朋友之间的背叛。
所以因为这番话,连翘收下了那张支票,且是心安理得地收下。
“谢谢,我替思慕的员工和股东谢谢你,但别以为我收下这张支票就可以原谅你,不可能!”
连翘依旧寒着脸,以往对着弋正清的乖巧温顺再也没有了,转而代之的是冷漠和疏离。
弋正清心里悲痛,但却无力为自己辩解。
弋正清的资金进入思慕账户,增持之后股价倒是涨了一些,连翘也算松了一口气。
其实只要熬过那段日子,等秋冬订购会顺利完成,资金回笼,订购会的利好消息便能缓解困境,可两天后
媒体突然曝光“思慕内部资金断裂,多家银行贷款即将到期且无力偿还”的负面新闻,紧接着下午便传出多家代理商将不再与思慕续签秋冬订单的消息,温建良更是在媒体上直言将关闭思慕线上旗舰店……
一系列沉重打击,这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思慕股价第二天开盘,短短20分钟内跌至47%,10时48分强制性停牌,思慕市值缩水一大半。
连翘接受思慕才短短大半个月,却轮番遭遇打击。
当天下午多家媒体全部堵在思慕大厦门口,希望可以采访一下连翘,连翘却在办公室里给每家银行打电话,求爷爷告奶奶似地希望可以延后还款日期,但徒劳无功,所有银行似乎都统一好了口径。
“余总实在抱歉,如果您不按照规矩做事,我们也很难办。”
“公众媒体上都是贵公司的负面新闻,上头也逼得紧,怕死账坏账,所以这贷款真的无法延期……”
好吧,这便是世态和人情。
思慕风头正劲的时候,各大银行都追着你,希望可以给你提供贷款,如今一点风吹草动,就怕你赖账,恨不得派人盯在公司门口逼着你还钱。
连翘怎么会看不明白,所以电话里那些银行婉转拒绝,她也没再多求。
以为这就是最糟糕的状态?
但厄孽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她。
当天晚上9点,连翘还在公司加班,却突然接到弋扬的电话。
“连翘,不好了,我爸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