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从墓园回去的路上接到冯厉行的电话。
“身体好些了吗?”
“嗯,烧应该退了。”
“那要不一起吃晚饭?”
“好,在哪儿?”
“我现在订餐厅,好了再过去接你。”
“可以。那我在家等你。”
……
连翘到家后重新洗了澡,换衣化妆,怕脸色不好看,特意用了珊瑚红的胭脂水在脸颊刷了一遍,这样会显得气色好很多。
冯厉行到楼下的时候她正从楼道里走出来。
百合色的棉布裙子,踩了一双金粉色的芭蕾浅口皮鞋,已经与下巴齐平的头发散开,这样一身装扮,柔静得像是夜里盛开的莲。
冯厉行心里难免动了一下,踱步过去,向她伸出一条手臂:“走吧。”
连翘乖巧地应了一声,很自然地把自己一只手放到他掌中。就那样像恋人一样牵着,步向车子。
晚饭吃得很愉快。泰国菜,因为连翘突然想吃咖喱。
“还记得去年我们一起在毛里求斯吗?游艇在海上没油了,我们随便上了一个岛,那个黑人船长带我们去了一间岛上的本地餐厅……”连翘吃着盘子里的咖喱突然想起这件事,笑着问对面的冯厉行。
冯厉行抬起头,很自然地抽了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沾着的黄汁。
“记得,在一片小椰林里,吃了咖喱和嫩羊肉。”
“对对对…老板还送了冰镇甘蔗水,结果我吃完胃就不舒服了……”连翘想起那些事好像很激动,笑容满满,眼睛都笑弯了。
冯厉行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笑了。笑得那么好看,笑得他的心都皱到了一起。
“是你太贪嘴,当时叫你少吃一些。”他也被她的心情感染了。跟着一起回忆。
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是他们第一次交付彼此,从游艇的甲板到沙发,再到床上……他还记得那夜这小妮子带给他的悸动,让他以后对其他女人都食之无味。
“连翘…”
“嗯?”
“等结婚了,我再带你去次毛里求斯。”
连翘一愣,这算不算是他正面答应了“娶她”的事?
“好……”她很开心地应下来,手指却狠狠掐进膝盖上的肉里。
回去的路上,冯厉行开车,连翘坐在他旁边,考虑了一下,还是跟他说了实话。
“我下周要回一趟巴黎。”
“什么事?”
“因为我之前为了要安安的抚养权。和谢从凉结过婚,虽然已经离了,但如果在国内和你领证,我需要去那边办个离婚证明。”
说完之后车里出现半分钟的安静,冯厉行冷峻的侧脸僵了僵,但最终还是开口:“下周是吗?我看看有没有时间,我跟你一起回去。”
连翘没反对,靠在椅子上,窗外的路灯一盏盏往后跑,她的视线恍恍惚惚,手不由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吁了一口气,用半哀求的口吻:“还有,孩子的事,能不能等我从巴黎回来之后再办?”
冯厉行这次没有犹豫,很果断地回答:“可以!”
“谢谢!”
连翘去巴黎之前,思慕的股价已经稳定,LA’MO注资将思慕拖欠银行的利息全部缴清了。
圈内开始传冯厉行和连翘的绯闻,把连翘说得很难听。
想想也是,之前为了思慕去勾搭周沉,怀了周沉的孩子却被周家人嫌弃,现在又大着肚子回头勾引冯厉行。
反正连翘的名声已经很臭,她也无所谓再被加泼几盆这样的脏水。
弋正清却为她打抱不平。
“连翘,网上那些传言应该都不是真的吧?”
“哪些传言?”
“就是…说你为了挽回思慕,跟LA’MO的冯厉行暧昧不清。”
“对,不是真的。”她轻松笑着回答,“因为我们这次不是暧昧不清,我们这次是要打算结婚的!”
“什么?”弋正清无法接受,“连翘,你考虑清楚了吗?你还怀着周沉的孩子呢,没必要真为了思慕作这么大牺牲!”
“当然,我考虑得再清楚不过了!”她笑着的眼睛突然变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思慕倒掉,不能让那些我恨的人阴谋得逞!”
“可是冯厉行这种身份的人,能接受你怀着其他男人的孩子?”
“对,他接受不了,所以我会把这个孩子打掉!”
“胡闹!”弋正清直接吼出来,“这是一条生命,活生生的生命!就为了一个思慕,值得你牺牲掉肚子里的骨肉?”
连翘又苦笑了一声,仿佛丝毫不介意:“骨肉又怎样,只能怪他投胎没投好!”
“可是我不准!”
“不准也没有办法,我已经决定了。”
现在任何人都无法让她改变主意,因为心里那份仇恨,可以支撑着她,让她抵消掉所有的怯懦和心软!状吐记亡。
连翘那几天都准时下班,尽量让自己保持好心情。
那天倒是晚了一些,因为回去的路上刻意去了一趟花店,挑了一束茶花带回家。
结果车子在公寓楼下刚停好,连翘捧着茶花下车,一转身便见到了周沉的车。
是,没错,就是周沉的车!
她惊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周沉却已经开门从车上下来了,逆光而来,身后披着落日金色的霞光。
都快有些想不起来了,好像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
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对,就是在那间墨西哥餐厅,她将订婚戒指还给他,跟他说了再见。
这么一想,也就几个星期的时间,怎么感觉像是恍如隔世般。
“你……”
“好久不见。”周沉声音依旧清淡,面容依旧温雅,还带着暖阳般的笑容,赞她手里的茶花,“很漂亮,刚买的?”
“嗯,就回来的路上买的。”连翘尴尬点头。
两人站在夕阳的余晖中,各自静默了一会儿,最终连翘先问他:“你来找我,有事?”
“不算有事,只是你父亲打我电话,说了你和冯厉行的事。”
“弋正清找过你?”连翘想想觉得弋正清找他也合情合理,因为弋正清以为孩子是周沉的。
“他是不是找你来劝我,叫我不要打掉孩子?”
“对,他很关心你,觉得你不应该为了思慕牺牲自己,更不应该为了思慕打掉孩子。”
“那你呢?你如何回答?”
周沉突然低下头去,唇抿了抿:“我说如果你真的跟冯厉行结婚,我会第一个恭喜你,因为我知道你心里真心喜欢的是他,肚子里也是他的孩子,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不愿意跟他讲实情,甚至要把你们的孩子打掉。”
连翘听完,深深抽了一口气,眼睛却看向别处,好像有难言之隐。
周沉多聪明,看出她有些为难了,于是改口:“如果你不想说原因,那就当我没问过吧。只是我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做任何让自己后悔的事,就像当初我和苏卉结婚一样,虽然最终结局不好,但我至今任然没有后悔跟她生了苏怔……”
连翘明白这个道理,孩子何尝不是她的命,当初一个人在巴黎,那么无助的环境她都没有打掉安安,更何况是这一次,可是怎么办?她心里现在全是仇恨,那种无法消除,无法忘却的仇恨。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好,既然你自己已经考虑好,其他话我就不多说了。”
……
周沉离开的时候,连翘又追上去:“关于我肚子里孩子父亲的身份,请替我务必保密。”
周沉顿了顿,虽不明白原因,但还是答应了。
车子离开的时候,从连翘旁边经过,她就站在一棵杏树下面,葱郁的树叶,光线斑斑驳驳地照在她脸上。
周沉一直记得那天连翘站在他后视镜里的样子。
穿着丁香的裙子,头发被风吹得遮住半边面孔,肚子向前隆起,身影消瘦,却倔强,像孩子,却又不像孩子。
这样的连翘真让人不放心,可是却再也跟他没有关系。
周沉抿紧双唇,将目光从后视镜上移开,直视前方,却在心里默念:我的女孩,愿你被这世间善待,喜乐绵绵。
连翘回到家后将那株茶花插进瓶子,装满清水,摆到台子上,然后她就搬了一张椅子趴在桌上看着,看到眼睛发酸,泪淌下来。
可能肚子里的宝宝感受到妈妈的情绪不好,竟然在那个时候胎动起来。
连翘本来还能忍得住哭声,可肚子里的宝宝一动,她整个人都奔溃了,哭到身子缩到一起,全身都开始战栗……
去巴黎的日期已经订好了,冯厉行也抽了几天时间陪她一起去。
夜里的航班,两人的位置靠在一起,连翘一上飞机很快就睡着了,可能真的是孕妇比较容易嗜睡。
冯厉行却始终没睡意,只是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紧紧握住她的手,真实的触感,真实的体温,他心里无端觉得安稳。
到戴高乐机场的时候,谢从凉的车子已经等在那里,他亲自来接。
不过巴黎是他的地盘,所以也就来了三辆车,见连翘和冯厉行推车行李车出来,他才从中间一辆车里走出来,也不管旁边有冯厉行在场,他上去就热情地给了连翘一个拥抱。
“莲丫头,你可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