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因为数日劳累,洗过澡很早便睡了。
冯厉行几乎一直陪在她身边,她睡,他便也躺在床上陪着她入眠,可是终究是睡不着。
这几日看着连翘为了弋扬的车祸日渐憔悴。冯厉行虽没有多言,但他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就像压着一块石头,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如果那辆面包车真是冲着她来的,那么真的就是弋扬替她挡了这一劫。
冯厉行转身看着连翘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抚她的眉头,那一瞬间心中闪过从不曾有的恐惧。
如果那天弋扬没来得及推她,或者那辆车的车速再快一点,可能最后躺在地上的便是连翘。
冯厉行简直无法想象,如果连翘成了受害者,他该怎么独自撑下去。
可是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在他们婚宴当日对连翘狠下毒手?
冯厉行忍不住起身。掏出手机给PERRY打了电话:“帮我查一查,裴潇潇是不是还在行政拘留中?”
挂了电话,敢想转手。手机却又响了,这次是谢从凉的电话。
“莲丫头是不是在你那儿?”
“对,刚睡着,你找她有事?”
“没什么事,只是我没法在国内呆太长时间,又担心她的安全。”谢从凉想了想,“我下午去案发现场看过。按照我的经验,这起车祸应该不是意外,对方是冲莲丫头来的,而那个死者只是当了她的替死鬼。”
冯厉行刮了刮眉心:“下午刑警也是这么说。”
“所以莲丫头有危险,我不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但是从手段和现场拖痕可以看出,这个人是要将她置于死地的。”
冯厉行忍不住喘口气。
将她置于死地,这小妮子得罪了什么人,对方偏要取她性命?
“我很担心,她在明,对方在暗,我怕这次没成功,对方再度向她下手。”冯厉行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连翘有任何不测,他会怎样。
谢从凉也是担心这个。
“法国那边有急事在等我回去处理,所以这段时间我不能留在国内,这样吧,我暂且留两个可靠的人下来看着她,以免再有意外发生。”
“这样可以吗?她这倔脾气,我怕她受不了被人24小时看着。”
“没关系,我会关照手下人隐蔽一些。你别告诉她就行,一般她不会发现有人跟着她。”
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冯厉行也求个心理安稳。
“好,在案子没了结之前,也只能这么办。”
连翘一直做噩梦,身上一层层出冷汗,可是人就是不醒。
冯厉行几乎一夜没合眼,抱着她,看着她在睡梦中皱眉,咬唇,手指一把把抓身下的被单。
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痛苦,可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将她抱得生紧。
冯厉行大概是在后半夜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手臂习惯性地收了收,可是怀里空空一片。
“连翘……”他一瞬间惊醒,床上哪儿还有连翘的人。
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从悬崖上往下掉,整个人失重下落,手里抓不到任何东西,从未有过的恐惧逼迫他匆匆撩开床幔下床,一转身,见阳台的门虚掩着。
冯厉行几乎是奔跑过去,推开门。
吁——
还好,她还在,好好地站在阳台上,身上穿着单薄的吊带睡衣,背对着他,回过头来。
“怎么了?”她手里夹着一支烟,眼色清寒,问脸色明显有慌张之意的冯厉行。
冯厉行不由在心里嘲笑自己,好在也经历过这么多大劫,怎么这次如此不淡定。
“没什么,醒过来发现你不在。”
“怕我想不开会自寻短见?”连翘吸了一口烟,烟雾散出来,混着晨光里的雾气一起模糊掉她的脸,“我不会,既然刑警说对方是要取我的命,我肯定要好好活着,等警方破案,看看究竟是谁要这么恨我,也要亲眼看看这个最终害死弋扬的人。”
冯厉行不禁欣慰,谢从凉果然了结她,这个小妮子长得一脸娇嫩,外人看着也只以为她有点勾搭男人的本事,可是谁料到她这娇嫩皮囊下裹着一颗如铁一般坚硬的心。
只是欣慰之余又觉得心疼。
好像弋扬出事后就没见连翘怎么哭过,她连最基本的宣泄都没有,心里压着那么多痛苦和绝望该怎么消化掉?
“连翘…”冯厉行走过去,突然将她搂进怀里。
连翘手里还拿着烟,被他这么一楼,一条手臂只能奇怪地举在半空中。
“又怎么了?”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答应我,不准离开我。”
他心里有越来越浓烈的恐惧,总觉得自己怀里这具温热的身体快要抱不住了,她好像随时会消失,一夜,一天,一眨眼,甚至一瞬间。
连翘那天没有去医院陪弋正清,冯厉行也没有去公司,抽时间在家陪着她。
谢从凉是夜里的航班飞巴黎,临走之前抽了点时间来看她。
连翘见到谢从凉,总算有了一点精神。
“谢大哥,这几天把你耽误在这,对不起。”
“傻丫头,谢大哥倒希望一直守着你呢,不过那边事太多。”
“我知道,况且你在外面也不安全,就你养的那些女人估计就要在家闹翻天了。”连翘勉强笑了笑,为了让谢从凉走得放心。
谢从凉盯着她明显消瘦的脸看了几秒。
连翘被他看得不自在,开口:“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事。”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事。”他又伸手过去习惯性地捏了一下连翘的耳垂,两人之间存在着恰到好处的亲昵,“我的莲丫头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我相信你这次照样能够挺过去。”
连翘点点头:“是,就算为了弋扬,我也一定要好好的。”
谢从凉走之前非要抱一下二宝。木每丰扛。
“小东西都长这么大了,我居然才头一回见他,真是该死。”
结果一个五大三粗,身上还有刺青的大男人抱着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婴儿,那画面实在不和谐,况且二宝可能也不喜欢这个陌生叔叔身上的味道,在他怀里手脚扑腾几下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冯厉行当时刚好在旁边,笨拙地赶紧将二宝抱过去,结果奇迹发生了,二宝居然不哭了,嘴巴扑哧扑哧地往外吐着口水泡,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冯厉行。
谢从凉极端不爽,难道这孩子还认人不成?
冯厉行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几乎没有抱过这孩子。
连翘在旁边看着心里一沉,赶紧将孩子接了过来:“谢大哥,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去机场吧。”
冯厉行送谢从凉出门,一直送到楼下。
他的车子就停在楼道前面,几个穿黑衣的小弟一字排开,谢从凉想了想,上车之前还是觉得有几句话要跟冯厉行讲一下。
“跟着莲丫头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共安排了四个,轮两班,只要她出门,24小时都会有人跟着。”
冯厉行心中由衷感激:“好,谢谢。”
“不用谢,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不过莲丫头精神状况这么糟,估计恢复得好一段时间,这个谁都帮不上她。”
“我知道,我这段时间会多花些时间陪着她。”
“陪着她也可以,但要给她适当的空间。” 谢从凉拍了拍冯厉行的肩,“你可别小看这丫头。你知道我手底下那些混账东西为什么肯叫她一声嫂子吗?”
“因为她替你生了一个安安。”
谢从凉一愣,这才想起来在外界眼里安安是他和连翘的私生子。
当年连翘刚到法国就发觉自己怀孕,一度想把孩子打掉,因为未婚生子对于当年18岁的连翘来说简直是件奇耻大辱的事,但最终因为身体原因她没能打掉,后来遇到谢从凉。
谢从凉曾向她亲口许下承诺:“如果没有人认这个孩子,我就当孩子的父亲,背信弃义的罪名我来背。”
这样总好过让18岁的连翘生个不清不白的孩子来得强。
更何况现在她已经和冯厉行领证,谢从凉觉得他更不应该让冯厉行知道连翘在五年前曾经跟一个陌生男人发生过一夜情,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所以咳了一声,回答:“不光是因为她生了安安。”
“那还有什么原因?”
“因为她够狠!”谢从凉想到以前在巴黎发生的事,不由唾了一口,“是真TM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我手底下那些人都被她弄怕了,心甘情愿开始喊她大嫂。”
冯厉行不由苦笑:“她的狠我领教过。”
“所以你不需要担心她走不过这道坎儿,因为一般心狠的人都特别坚强。”
……
送走谢从凉,冯厉行正要上楼,PERRY的电话却打了进来。
“冯总,我查到了,裴小姐已经被保释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您和余小姐婚宴的前夜。”PERRY回答,却问,“可是您知道是谁保释她的吗?”
“谁?”
“杨董,是杨董亲自去保释的。”
冯厉行脸色随即一阴:“知道了,这事别跟杨钟庭讲。”
弋杨因救连翘而被车撞死的事已经在圈内传开,一时之间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各种说法都有。
有同情的,有惋惜的,当然也有骂连翘的。
连翘已经完全不会在意,只是不想弋正清受此影响。
周沉看到新闻给连翘打来电话安慰。
“我很抱歉,本想等案子结了再去看你,可是看网上新闻传得太严重,说肇事司机的目标其实是你,所以觉得还是不放心,打个电话想问问情况。”
连翘苦笑一声:“网上说的那些便是情况,只是我相信天网恢恢,总有一天害人的凶手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周沉见她情绪似乎还行,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冯厉行刚起床便接到警局的电话,称凶手已经找到。
冯厉行带着连翘立即赶过去,刑警将一张刚拍摄的凶手照片递给他们。
连翘抢着接过去,看了一眼,脸色铁青。
刑警笑了一声:“没想到吧,凶手居然是她,之前家喻户晓的玉女影星裴潇潇,昨晚她自己来局里自首,陈述了整个作案过程。肇事司机是她花钱雇的,29岁,外地人,清骆会成员,五年前因为强.奸案入狱,前段时间刚被放出来,裴潇潇便买通他开车伺机撞你……”
冯厉行不由眉头皱紧,虽然之前已经有些预感,但真的看到刑警手里的照片,他还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连翘更是接受不了。
“她为何要找人撞我?难道就为了我曝光她在禾田会视频的事?可是她之前在水晶樽已经报复过我一次,虽然没有得逞,可是还不够吗?”
连翘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裴潇潇要这么做,这不是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吗?
“能不能让我见她一面?”
“暂时还不可以,虽然她已经被我们收押,但是案子没有宣判之前,只有律师能够见嫌疑人。”
两人从警局出来,各怀心事。
连翘心里想,裴潇潇到底为何恨自己恨到要谋害自己的性命?
冯厉行却在想,裴潇潇怎么会认识清骆会的人?
清骆会是内地最大的帮派之一,老巢就在邺城,而杨钟庭此前也是清骆会的成员,出狱之后也一直与会里一些小头目保持关系,此前宋微言在禾田会包厢里找人按了摄像头,杨钟庭便是找清骆会的人去教训摆平。
现在裴潇潇买凶肇事又与清骆会的人搭上关系,这中间是不是杨钟庭暗中指派?
如果真是杨钟庭,冯厉行更担心。
这男人就是个疯子。
回公寓的路上,连翘一直沉默不语,直到车子快要抵达公寓门口,她才转身用柔软的语调问冯厉行:“能否想办法让我进去见裴潇潇一面?”
“你要见她做什么?”
“至少我应该当面问清楚,到底她对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恨到非要取我的性命!”
“可是刚才刑警也说了,案子没有结束之前,除了律师没人能够见嫌疑人。”
“我知道,可是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冯厉行握住方向盘,想了想,最终妥协:“行吧,我找黄律师问问。”
当天晚上黄律师给冯厉行打了电话。
“冯总,我找人疏通了关系,进去见裴潇潇没问题,但是裴潇潇提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余小姐见她之前,她想先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