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和池姗姗的订婚宴定在沈氏旗下的一间精品餐厅。
江秀瑜早在十天前就已经为何欢定制好礼服,打电话给她让她回沈家试穿,何欢不原意,江秀瑜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在电话里劝。颇有语重心长的味道。
“欢欢啊,妈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阿澈的婚事早就已经定了,这也是沈家的大事,你作为沈家二小姐,订婚宴那天你肯定是要出席的,不然我和你沈伯父脸上都挂不住,所以回来好歹把衣服试一下吧,就当为妈撑一下面子好不好?”
说到底江秀瑜还是怕自己在订婚宴上失了沈太太的身份。
何欢没有言语,直接挂了电话,江秀瑜再打过来的时候她便不想再接了。
周沉那几天总是会想起何欢与沈澈此前在秀中储物间的场景,他已经知道他们俩之间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暧昧关系,现在沈澈要娶池家千金了,他居然有些担心何欢的心情,甚至这种担心中依稀还交杂着一丝烦躁与不安。
沈池订婚宴的前夜。沈澈与池姗姗一起吃了顿饭,顺便一起去沈家商定一下第二日宴席上的细节。
沈澈的书房在沈宅三楼最北面,灯光下那张俊脸上布满疲倦,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池姗姗心疼不已,问:“澈,最近是不是为了筹办订婚宴弄得太累了?”
他摇头:“为了公司的事。”
“沈氏资金周转出了问题?”池姗姗对沈氏内部的事务也有一定了解,毕竟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了,沈澈也没打算瞒着她。
“几笔贷款快要到期了,银行那边打了电话给我,意思是如果不能如期按照合约偿清利息,可能要中止与沈氏的合作。”
“都是落井下石的东西。”池姗姗替沈澈骂了一句,她原本也是学金融出生,又担任了几年兰池集团的财务总监,平时与银行来往比较密切,自然知道银行的嘴脸。
沈澈苦笑:“人之常情。生意场上从来没有体谅与同情。银行也是利益机构,并非慈善组织,沈氏如今已经今非昔比,银行自然要先确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
池姗姗见不得他如此落魄的样子,伸手过去揽住他的脖子。将头垂下去俯在他的肩膀上,一派亲昵。
“好了,沈氏财务危机也是暂时的,我爸已经答应注资沈氏,而且只要我们一订婚,明天沈氏的股价肯定会涨。”池姗姗安慰他,可是这些道理他又何尝不懂,正因为懂,所以才会更加觉得痛苦异常。
他在心里苦涩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轻轻拉开池姗姗缠住自己的手臂,从抽屉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抱歉,介意我抽一支吗?”
池姗姗摇头,他这才抽了烟点燃,雾气中的那张脸变得更加痛苦疲倦。
何欢从秀中坐公车回学校,脑子里一片空空荡荡。
以前她曾设想过无数次沈澈要与其他女子订婚或者结婚的场面,觉得自己应该会伤心绝望到整天以泪洗面,毕竟沈澈是她这22年人生里唯一的爱慕和依赖,过了明日这个男人将再也不会属于自己,按理她当然应该悲痛欲绝,可是很奇怪,越临近订婚日,她的心境居然越平静。
就像你被告知得了不治之症,药石无用,横竖都是死,只是死前要经历非人的病痛折磨期,而咽气前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反而没什么感觉了,仿佛灵魂和精神都已经出窍,躯体变得麻木不堪。
现在何欢便是处于这种阶段,不悲不喜,甚至没有丝毫情绪,就这么愣愣地坐在公车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发了一路呆,直到司机催她下车,她才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这已经是回学校的末班车,而音乐学院又是倒数几站,公车上已经没有其他乘客,唯独何欢踩着虚软的步子穿过空荡荡的车厢下车。
风吹过,车身从她面前开过去,长发被卷得飞起来,其中几缕飘到了她的眼睛上。
眼睛一眯,一抬,马路对面的路灯下竟然站着一枚高瘦身影,穿着浅青色的中长款大衣,站在白色的车身前面。
何欢真希望自己是看花了眼,为何他要出现?偏偏还是选在订婚的前一夜出现?
沈澈看着马路对面的何欢,梗着脖子,固执地站在公交站台上不肯走过来。
他知道她在逃避,以至于这段时间自己的手机号码被她拉入了黑名单,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将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缓缓穿越马路走过去,一直走到何欢面前,垂下头,任由口中的白雾呼在她脸上。
这真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时间和地点,何欢闭着眼睛沉沉出了一口气,终于愿意抬起头来,对上沈澈那双被寒风吹红的眼睛。
“你在这等了很久?”
“还好,一个多小时。”
“为什么不回去?”
“想见你。”
“见我做什么?”
“向你讨一句话!”
“哪句?”
“你愿意说的那句。”
“呵~我愿意说的那天在医院输液室都已经跟你说过了。”
“不,那不是你的真心话!”
“抱歉,那还全都是我的真心话,句句发自肺腑!”
“好,如果真如你说的这样,为何这段时间不肯接我电话?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哥,为何连句祝福都没有?你根本说不出口,还敢说那都是你的真心话?”沈澈的口气突然开始变得有些激动,强硬的态度中像是在逼迫什么东西,是逼迫何欢还是逼迫自己?
何欢从头到尾都睁着那双晶透的眼睛,目光怔怔,似要把沈澈那颗心都抠出来。
最终还是他先服软,就为何欢那双眼睛。
正如池荣杰所言,何欢有双晶透的眼睛和一张纯净的脸,仿佛心生委屈又无比柔弱,可是谁会知道她的发肤皮囊之下藏着太多刺,你看不见,但随时会刺得你没有还手之力。
沈澈这种时候还是败在何欢那双目光里,柔得如水,却又隐约带着恨刺。
他心一软,伸手便将她揽入怀里……
何欢没有拒绝,甚至连丝毫挣扎都没有。
她能够感觉到这男人迫切又压抑的痛楚,那么鲜明露骨,现在又将自己圈入怀中,越搂越紧,直到何欢将脸不得已埋入他的肩胛处,他才哑着声音问:“如果我现在舍得放弃一切带你离开,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这恐怕是何欢现在最害怕听到的问题。
那一刻她分明感觉心里怨恨,怨恨这个男人,怨恨他为何要如此自私。
自从得知沈澈与池姗姗的订婚日期后,何欢好不容易撑过了最难熬的日子,现在他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抛给她这么一个问题。
不管她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最终都不会有好结局,更何况就算他们俩一起离开又有什么用?世俗和伦理容不下他们,她也不想背这一场“罪名”,更不想让沈澈为了她背这场“罪名”。
不值啊!讨低木圾。
在名誉利益和感情之间,何欢始终赞成沈澈选前者,因为她坚信再好的感情最终都敌不过利益,江秀瑜和何海的婚姻便是最好的例子,她有前车之鉴,自然不想让自己重蹈覆辙。
“抱歉,现在问这种问题已经没有丝毫意义,反而显得你自私。”何欢慢慢挣开沈澈揽住自己腰肢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再踮起脚尖凑过去,很清淡地在他唇角落了一个吻。
像是羽毛滑过湖心。
沈澈从不知道她的吻竟然能够这么凉淡这么绝情。
“哥,如果你今天非要来讨一句,那我现在说给你听……恭喜,恭喜你和姗姗姐喜结连理,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周鸿声又给周沉打了电话,提前打预防针。
“明天沈家喜宴你可务必要去,别给我丢了礼数。”
周沉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爸,明天下午4点要去市政府开个很重要的会议,真的去不了,但我会安排方秦去送礼。”
“光送礼不行,你必须得本人去,之前沈明月的事我已经很过意不去,沈岳林又三番四次打电话来说务必要你亲自出席,你说你能不去?”周鸿声像是有些动气,“所以别拿什么工作来搪塞我,明天准时抵达,看到沈明月也要亲自跟人再打声招呼,无缘做夫妻做个朋友也可以啊!”
周鸿声又是一大堆道理,周沉真怀疑老爷子最近是不是太闲了,公司的事系数不管,却成天操心他的这些私事!
沈池订婚也算是邺城的大事,当日地方报纸和各大网站都争相报道这则新闻,观众对于这桩婚姻也是褒贬不一,一小半人善良地祝福这对金童玉女终于修成正果,一大半心思阴暗之人断言两人貌合神离,根本没有真感情,甚至信誓旦旦地定论这只是一桩商业联姻,可是观众讨论得太热火朝天都没用,真相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
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订婚宴定在晚上7点28分开始,这是沈岳林专门为两位新人测的吉时。
沈池两家在邺城的名望也算比较大,如今两家成了亲家,圈内去捧场的人自然也多,所以不到7点订婚宴现场已经来满了宾客。
眼看时间一点点接近吉时,何欢却迟迟没出现。
“你那宝贝女儿呢?怎么还没来?”沈岳林将江秀瑜拉到餐厅的一侧角落,口气冷淡地问她。
江秀瑜赶紧毕恭毕敬地回答:“我刚才给她打了电话了,应该已经在公车上。”
“那还要多久?”
“大概…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吧。”江秀瑜随口胡诌。
沈岳林却瞪她一眼:“吉时之前必须让她赶过来,不然我心里不踏实,今天是我们沈家的大日子,最好别让她给我惹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