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治愈你

作者:茯苓半夏

  沈澈带着何欢返回市区。

  路上雨依旧下个不停,沈澈提议先送她回学校,她却开了手机,里面几十条未接电话的短信提醒蜂拥而至,其中最多的号码便是来自于江秀瑜的手机。

  “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沈澈不答应,但眼神总算柔了一点:“你回去做什么?他们不得吃了你?”

  何欢却只是笑笑:“总要面对的。”

  她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脆弱。这点沈澈早就知道,而且他还知道她其实挺倔,只叹了口气,带着何欢一同回沈宅。

  到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有些微亮,只是因为下雨天际还是一片鸦青色。

  沈澈将车子直接开到主楼门口,以为迎接他们的会是一大家子的审问,可站在厅门口的却只有陈妈一个人,撑着伞,看了一眼跟在沈澈身后的何欢,说:“大少爷,老爷刚回房休息。”

  这也是能料到的,订婚宴发生这种事,想必昨夜沈宅也是一夜不安稳。

  沈澈垂头“嗯”了一声,接过陈妈的伞带着何欢就要进门,可陈妈却将手臂一抬,丝毫不客气地把何欢拦在门口。

  “你干什么?”沈澈寒着脸问。

  “大少爷。老爷吩咐过,如果见到您回来。让您去书房等他,至于二小姐…”陈妈迎上何欢清冷的眼睛,略带晦涩地说,“至于二小姐,老爷的意思是,暂时就别回来了。”

  “暂时就别回来了…”何欢觉得这话说得真有意思啊,忍不住就笑了一下。

  沈澈的眉头却一点点收紧,牵过何欢的手,也不管陈妈拦着。

  “跟我进去!”

  “少爷!”陈妈有些不依不挠,“您进去可以,但是二小姐不能进去,这是老爷的命令!”随即干脆把自己有些肥硕的身子直接堵在何欢面前。

  沈澈还想争执,何欢却松了他的手,只问陈妈:“江秀瑜呢?”

  “你说太太?”陈妈有些摸不清何欢这话的意思。但何欢眼里带着某种不明的坚定,陈妈被她这清淡的眼神唬住了,只能解释,“太太昨晚被明月小姐和老爷数落了半夜,又自己哭了半夜,天亮的时候我扶她去客房休息了。”

  何欢大致已经猜到这结果了。

  这么多年在沈家。江秀瑜应对委屈的方式永远只有两种,要么哭,要么忍,这次是忍和哭一起来,想必沈家人对她说的话是难听到极点了。

  “哥,我就不进去了,上午学习还有课。”何欢调子还是平平的。

  沈澈知道这种情况她回沈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所以点头,要送她回学校,又被何欢拒绝。

  “我自己打车回去,你进去吧。”

  沈澈想了想,没再坚持,只是将伞递给她:“撑着回去,外面雨很大,等我这边情况处理完再跟你联系。”

  她接了伞,目光却停留在陈妈脸上,似乎有很重要的话想说,但最终也就只轻微地说了一句话。

  “照顾好太太,谢谢!”

  何欢扔了一句话给陈妈,就那样撑着伞走进雨里了,薄荷绿的背影在雨雾中很快消失不见。

  据说那天沈澈和沈岳林在书房呆了整整三个多小时,最终沈岳林先走出房间。

  沈明月进去的时候沈澈依旧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面前烟灰缸里横七竖八全掐满了烟头。

  “哥,爸怎么说?和池家的事怎么解决?”

  “出去!”

  “你赶我也没有用啊,我一直以为你理智聪明,怎么这次做出这么糊涂的事?肯定是何欢那小贱人勾搭你的对不对?你去跟姗姗姐解释一下吧,态度好一点,她应该会听!”沈明月还是不依不挠。

  沈澈将手里半截烟再度掐灭,抬起头来。

  “出去!”用了更大的声音呵斥,吓得沈明月往后缩了缩,这才看清沈澈的表情。

  一夜时间,他花光了勇气,透支了精力,此时的沈澈双目充血,面容疲倦,可身上还穿着昨日订婚宴的那套礼服,黑色的手工西装,淋了雨又捂干,下摆发皱地叠在一起。

  这再也不是意气风发的沈家大少了,沈明月都替他不值。

  “哥……”

  “出去听不懂吗?”他声音又软了下来,也不再看沈明月,而是将双手支住额头撑在桌面上,刚才仅有的锐气都吼完了,现在剩给他的只有抉择。

  或者连抉择都不算,因为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何欢那天其实是撒谎了,她上午没有课,回到宿舍勉强睡了一会儿,临近中午的时候突然接到江秀瑜的电话。

  “欢欢…”她在那头喊她的名字,声音却极度沙哑压抑。

  何欢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听江秀瑜讲话,她在剧团里扮青衣角色,自有一副好嗓音,可自从嫁给沈岳林之后便再也没有登过台,怕别人说沈家找了一名戏子。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何欢都怀疑她还能不能唱戏,喉咙已经都哑了。

  调整一下呼吸,何欢开口:“你说。”

  她是等着江秀瑜来责怪了,可对方却轻轻抽了一声:“我听说你早晨跟着阿澈回来过了,傻孩子,这种节骨眼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伯父和明月都觉得那段视频是你找人在婚宴上放的,对你恨得不行,现在池家那边又撩了狠话,如果阿澈在三天之内拿不出交代,估计整个沈氏都要遭殃了……”

  ……

  何欢挂了江秀瑜的电话,披了衣服下床。

  雨还没有停,只是小了一些,滴滴答答地挂在宿舍阳台的铁栏杆上。

  她知道池家是在逼沈澈,她也知道沈澈拿不出一个交代,更知道“沈氏遭殃”是什么意思。

  只是现在谁都不知道那段VCR是谁安排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录制这段VCR的人,以及对方的目的。

  从VCR内容可以看出,早就有人在跟踪何欢和沈澈了,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暧昧不清早就被人知道,却挑在订婚宴的时候才曝光出来,分明是要抵着沈家的命脉相逼的, 这才是让何欢觉得最可怕的事。

  她盯着窗外的雨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要约池姗姗见一面。

  “喂…”何欢直接拨通了池姗姗的手机号码。

  “你哪位?”对方却是一个男的接的,口气有些冲,何欢咽了咽声音,“是你?”

  池荣杰愣了一下也听出来了,却是略带鄙夷的笑:“怎么,二小姐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兴致给我姐打电话?是来示威的吗?”

  还真是纨绔子弟,说的话都这么幼稚。

  何欢没心情跟他争论,淡淡言:“麻烦把电话给你姐。”

  “我姐睡了,你有事可以先跟我说,等她醒了我自会转达!”池荣杰态度明显很不平,何欢能理解,“好,那麻烦你转告她,我想跟她见一面,晚上9点在秀中,到了给我打电话。”

  何欢三言两语就挂了机,池荣杰听着那边的嘟嘟声,阴笑一声,觉得这丫头越来越有意思,越刺越有意思,仿佛那些刺一根根都撩着自己的心。

  周沉早晨一进办公室就大致浏览了网页和杂志,沈池两家的事果然见报曝光了,标题也挺难听的。

  不伦恋,兄妹私情,豪门乱伦,私奔,反正怎么吸引人眼球就怎么写。

  再看沈氏股价,早晨刚开盘就持续下跌。

  情况不妙啊,周沉突然有些心烦气躁,想给何欢打个电话,可是找不到立场和理由。

  方秦刚好拿了一叠资料进来,听到周沉的办公室内流淌着钢琴曲。

  这首钢琴曲方秦不知道名字,但他特别熟悉,因为周沉工作不顺或者心情特别烦躁的时候都会听。

  方秦一听到这曲子心思就会收紧,说明老板心情不好了,作为下属必须言行都谨慎起来。

  现在也是这样,方秦轻轻将手里的文件放到他面前。

  “周先生,这是青衣巷项目的拆迁进程,另外一份是赔偿预算单,需要您过目。”

  周沉抬眼看了看,没有立即接。

  “先放着吧。”

  方秦虚了一口气:“周先生,您今天是…?”

  “没什么,先放着,我一会儿会看。”周沉说话间目光一直盯着前方音响上的液晶显示屏,上面有蓝色的灯光上上下下的跳动。

  方秦很少见到周沉有如此出神又仿佛无力的样子,也不敢再多问,闷着头退出去,退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回头说:“周先生,早上沈氏的沈总给您来了电话,说想约您吃顿饭,好像是为了退还您给沈家送的订婚礼。”

  周沉倒是想起了这茬,沈岳林是说过要亲自登门谢礼的,只是为了一个小东西弄得如此兴师动众的…

  “饭就不用了,沈家如果实在要退礼,你去拿回来就行!”

  周沉应了一声,点着头出去。

  音响里的钢琴曲刚好播放到高chao部分,周沉听得意兴阑珊,觉得这音响再贵再好又有什么用,终究不如她指尖弹出来的美妙。

  “等等!”他突然叫住方秦。

  “周先生,您还有事?”

  周沉想了想:“算了,就今晚吧,今晚我有时间,你让沈岳林来公司找我。”

  方秦为周沉的举棋不定感到些许困惑,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更何况他也真的没必要为了收一件退礼就真的亲自见沈岳林。

  沈岳林明显是利用这件事在跟他拉关系,但老板的想法下属也不能妄自评论,只能应声离开。

  池姗姗如时赴约。

  何欢提前留了一个雅间,她8点半之前还有演奏,完了之后去更衣间换了自己的衣服,走进雅间的时候池姗姗已经到了,盘腿正坐在矮桌前面,一手拨弄着桌上小瓷瓶里插的梅枝。

  见到何欢推门进来,池姗姗只稍稍抬眼,态度很平和:“荣杰说你想见我?”

  何欢被她淡淡的表情惊到,她想象中不是这样子的,至少眼前的池姗姗应该要闹,要骂,甚至要哭,反正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坐着,一手拨弄梅枝,一手撑着下巴,如此意兴阑珊。

  这太奇怪了,何欢有些发憷。

  池姗姗却轻笑一声,将手指从梅花上缩回来,直直前面的小木椅:“你坐啊,站着怎么说话?”那态度还挺客气,客气得何欢心里瘆的慌。

  何欢想了想,坐到她面前。

  “池小姐…”何欢理了理声音开口,“我这次找你是…”

  “我知道你找我为了什么事!”池姗姗擅自打断她的话,“你找我无非为了两件事,一是向我示威,让我主动放弃澈,你可以和他双宿双飞,二是替沈家人道歉,让我可以既往不咎继续嫁给澈,是不是?”

  何欢一顿,不过心里也松了几分。

  她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池姗姗这种直白的对话方式反而让她很适应。

  “是,你说对了。”

  “那来找我是为了哪一种?”

  “后者。”

  “就是替沈家人道歉?”

  何欢嘴角弯了弯:“错,我不是为了沈家人,我只为了沈澈一个人。”

  “好,你有胆量,也算诚实,这点倒让我觉得不讨厌。”池姗姗还是笑着,似乎并没有丝毫生气,手指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那截梅枝。讨亩肝划。

  枝头上其实也就沾了几个小得可怜的花骨朵,看上去很脆弱,被她这么一直拨弄,何欢觉得今晚这些花骨朵估计都要死她手里了。

  池姗姗兴致却很浓,撩得很起劲,弄得花骨朵在枝头上一抖一抖,随时会剥落下来。

  何欢不忍看下去,逼迫自己将目光看着池姗姗。

  “谢谢你的不讨厌,我今天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我不知道订婚宴上的那段VCR是谁录制的,也不知道是谁背后做了手脚,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我和我哥没有可能,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不堪…”何欢解释得有些急躁,她在担心,恐惧,慌张。

  池姗姗却一点点享受她眼里的慌张和恐惧,慢悠悠回答:“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不堪关系。”

  “你知道…?”何欢有些不解。

  池姗姗却将手从梅花上缩回来,淡淡的目光深看到何欢脸上,一点点变阴,变狠。

  “我当然知道,因为视频和照片都是我安排人拍的,这跟踪了你们一年,从跟澈交往那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