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留下的司机送何欢去浣葛山庄,车子快到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她给周沉打了个电话。
虽然于玮彤已经给她上了好一会儿“贵太太心理辅导课”,再三提醒她在满月宴上一定要稳住稳住再稳住,至少要表现出一点周太太的气势,可临到这时候她还是怯场。
周沉接到电话之后便去门口停车场接何欢。
车子其实已经到了一会儿了。但何欢不敢自己下车,一直坐在车内等周沉。
周沉在众多车辆中找到自己那辆,走过去敲车窗。
司机赶紧下车先打招呼:“周先生…”
周沉颔首,替何欢开车门。
门一开,何欢捏了捏拳头从车内走出来,那会儿月色正浓。皎白的月光撒在何欢身上,周沉一时只觉得眼前清明一片,像是月儿荡漾在水中央……
何欢感觉到周沉的目光发愣地定在自己身上,有些不确定地问:“不好看吗?”
周沉嘴角勾起来。
“没有,很好看!”
其实他是撒谎了,因为眼前的何欢不能用“好看”来形容。
原本她就不算特别漂亮的姑娘。很多人第一眼看到何欢只会觉得素净轻柔,但她胜在五官耐看,看久了就能从她身上觉出特别雅致的味儿出来,就像上好的青花瓷,乍一眼觉得普通,可摆在那儿久了便越看越觉得好看。
更何况今天何欢还刻意化了淡妆,身上穿的是张师傅亲手做的裙子。
“这衣裳就是那制衣坊里的裁缝做的?”周沉问,他只说“衣裳”,却没有说“礼服”或者“晚装”。因为确切点说何欢这一身只能算衣裳,与那些剪裁华贵复杂的礼服晚装相比简直显得太素淡了,可也正是这份“素淡”让人眼前一亮。
毕竟青花瓷都是单一的线条勾勒和上色,你没见过花里胡哨的青花瓷吧?
何欢身上那裙子便是如此,用的是台湾人的设计,最最简单原始的圆领长袖裙子,中间一根腰带裹出腰身,裙摆一直到膝盖下方一点。
裙子是上好的香云纱,面料做成裙子有一定垂感,但又不会显得太软贴。
单从裙子设计上讲并不出彩,但妙就秒在裙子上的绣花。
裙子是单一的淡青色底色,织了细致的水波暗纹,袖口一圈和下摆却绣了大朵锦色芙蓉。一团团簇拥在一起让整条裙子变得格外生动起来。
周沉也为之吃惊。
“这就是你从那间制衣坊买回来的裙子?”
“嗯,我穿了还合适吗?”
“当然!”周沉难得这么不遗余力地夸人,“你穿得很合适,应该说这件衣服只有你穿才合适。”
“真的?”何欢还有些不自信。
周沉点点头。
他没夸张啊。这条裙子让何欢显得更加素雅,将她身上的静和柔都散发了出来,可相反,何欢也给予了这条裙子生命力。
周沉第一眼见到何欢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被她身上淡淡的气质所吸引,纯静的眼睛,细腻的皮肤,还有她那一头黑如丝绸的长发,没有染任何颜色,也没有做任何造型,只箍了一根与裙子同色的绸发带,纤细的手腕上挂了一个手绣的玉色锦囊手袋。
这一切混合在一起,让何欢看上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女子。
只有她身上这种淡淡的气质才能将这条裙子的美妙穿出来。
裙子款式虽然简单,但胜在绣工出色灵动,芙蓉绣花尽显贵气,加之何欢的柔静,所以此时站在周沉面前的女子,多一分便显俗媚,少一分便显寒酸。
所幸现在一切都刚刚好。
何欢今晚显得别致又有气质。
“改天我也去会会那个老裁缝!”周沉也惊讶在闹市中居然藏了这么好的手艺。
何欢“嗯”了一声,挽住周沉的手腕,周沉用另一只手替她拿了古筝。
三宝这次的满月酒完全是遵照老祖宗的传统来办,没有太多花哨的东西,也不算太铺张,只在细节部分花心思,这样反而能够显出大家风范出来。
何欢跟着周沉进门,门口负责迎宾的下人好些还不认识何欢,见她挽着周沉的手都不忘多看几眼。
旁边认出何欢的一个管事赶紧提醒:“光顾着看,打招呼啊!”
那几个下人才意识过来,连连点着头喊:“周先生,周太太,晚上好…”
周沉略低头,何欢却抿唇一笑,很温和地回了句:“大家好。”再挽着周沉跨过门槛,长发带着裙摆拂过一阵淡淡的木香气。
“刚才那位就是新过门的周太太?”
“应该是吧,不然怎么会挽着沉少爷的手进门。”
“啧啧,看上去人很好啊,没什么架子。”
“对啊,虽然年纪小,可是气质不错,站在沉少爷旁边显得很般配……”
“……”
“……”
周沉也抿唇笑,他是听到了那些下人的对话,心里感觉不多,转身看旁边的女人,她脸都有些红了,不知是紧张还是被人夸了偷着乐。
“一会儿准备弹什么曲子?”
“啊?”
周沉突然问话,何欢愣了愣,继而一笑:“先不告诉你!”
周沉也不多说了,只问:“紧张吗?”
“你指哪方面?如果是指弹曲子,那肯定不紧张,我从小参加的演出和比赛太多了,但你如果指一会儿去见人,说实话,我还真有点紧张。”
周沉停下来拢了拢她的手指:“见人就更不需要紧张了,你只做你自己就好,遇到聊得来的聊几句,遇到不喜欢的也不必刻意迎合,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被周沉这么一说,何欢紧张了一路的心果然松了几分。
她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庄叉有血。
“谢谢。”
“傻瓜,谢什么!”周沉又把手臂给她挽着,“走吧,去后院,其他人都到了,只差你了。”
……
一路过去可以看到一些宾客,但人并不多。
何欢今天才得知满月酒只请了一些在邺城比较说得上话的人,另外便是自家亲戚,所以只能算小型宴请。
“周沉,我给宝宝带了个小玩意儿。”何欢边走边跟周沉汇报,正准备将小玩意儿从锦袋里掏出来,却听到身前有不冷不热的声音喊住他们。
“周先生,周太太…”
何欢抬头,眉心一皱。
眼前站的是池正雄和池荣杰两人。
真扫兴啊,居然在这么好的日子要见他们。
不过何欢见到他们的样子没忍住就“扑哧”笑了出来!
原谅她不懂规矩,但真的太好笑了。
何欢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池荣杰的时候是在沈家客厅,那会儿他头被何欢用瓶子打爆,头上全缠着纱布,现在他纱布拆了,却换成他父亲额头上贴着纱布过来。
池正雄额头上的伤应该是前几天在酒吧被苏怔打的,这一对父子啊,上辈子也不知跟周家人结了什么怨!
结果何欢这一笑,池荣杰就不干了,他错身挡到他老子前面。
“沈何欢,你这算什么意思?”
何欢刚想反驳,却被旁边的周沉默默拉住。
“我太太只是笑了笑,池少爷何必这么激动?”
“她明明是在取笑我们,难道这就是周家的待客之道?”
“够了!”池正雄将池荣杰扯了回去,朝他瞪了一眼,自己再抬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周沉。
“周先生,荣杰不懂事,上回您提醒我要多管教自己的儿子,不过我这头上的伤是被谁打出来的,想必您心里应该清楚。”
苏怔是周沉的儿子,这事虽然没有“公诸于世”,但不代表圈内没人知道。
周沉嘴角冷笑一声,看了池正雄一眼。
“苏怔确实是我儿子,不过那天酒吧的事我觉得他做得并没有错。”
“你…!”池正雄没料到周沉会当面承认,还护短,“哼,看来周家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何欢听了不服气,想冲上去帮周沉说话,可周沉却摁住她的手,自己上前一步:“我承认我对儿子疏于管教,但很庆幸他至今为止还没有让我太失望,倒是池总你,这把年纪了,还在为这点小事跟两个孩子斤斤计较。”
周沉口中所说的“两个孩子”自然是指何欢和苏怔,而且他说这话的时候口吻还淡淡的,就像一个长辈在护着自己的宝贝,且他护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目光沉沉的,蓄着一点笑容,仿佛在跟池正雄说:“我就护着他们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池正雄气得啊,脸色都青了,但又不能反驳什么。
周沉这人说话太狡猾,表面看他是往后让步,其实是把别人的进路都堵死了。
如果池正雄这时候反驳争辩,那就真的应了周沉的话,在跟孩子斤斤计较,那样就显得过于小气窘迫了。
“好,好!”池正雄狠狠往下咽了一口气,“既然周先生承认苏怔是你儿子,那这事我也不能再多追究了,不过周先生最好记住自己以前说的话,自己的儿子和老婆自己管教好!”
池正雄说完就灰头土脸地走了,池荣杰瞪了何欢一眼,气鼓鼓地追上他父亲。
“爸,爸…你等等我!”
不远处大概遇到熟人了,何欢站在那听到有人堵住他们。
“池总,您这就回去了?酒席还没开始呢!”
“我就不等了,还有事,已经跟周老爷打过招呼了!”
“……”
何欢再次笑了出来,这回笑得更放肆。
周沉刚才护着她,现在却转身瞪了她一眼:“注意收敛一点,场面上还得给人面子!”
何欢调皮地吐吐舌头:“你说我啊?我刚才也不过只是笑了笑,真不知道到底是谁不给人面子的哟!”
把池正雄说得灰头土脸地离开,哼哼…这男人还真会贼喊抓贼。
周沉严肃的脸色也被何欢逗乐了,轻笑一声,又略微呵斥:“越来越不懂规矩!”
“规矩啊?规矩不是得你来教我吗?”何欢故意挽着他的手臂将身子缠过去,撒着娇,“周先生,你不是跟池正雄说要好好管教我的么?来,说说看,你打算怎么管教?”
“……”
周沉被她弄得不知如何应付,何欢越发得意,恶作剧似地将周沉缠得更紧。
“咳咳…请二位好歹顾忌一下场合,有些事请找个没人的地方做!”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吓得何欢立即松了手,转身,头皮一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