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宁默等人之外,秦海在平苑县并没有其他什么朋友,所以吃过晚饭之后,秦海便呆在房间里整理记录着自己的从前世带来的知识。他非常担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知识会逐渐被淡忘,那可就太可惜了。
“笃笃笃,笃笃笃!”
门被敲响了。秦海起身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此人看起来也就是30岁左右的年龄,脸上带着一丝装出来的威严,那嘀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分明暴露出了他内心的虚弱。
“你找哪位?”秦海诧异地问道。
“你是秦海吗?”来人问道。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秦海用手撑着门框,阻止着那人打算长驱直入的举动。
“我是青锋农机厂办公室主任翟建国。”来人牛烘烘地自我介绍道。
“哦,是翟主任。”秦海点点头,收回胳膊,用手指了一下房间,说道:“请里边坐吧。”
翟建国这个人的名字,秦海是听宁默等人讲起过的,而且也知道他是现任厂长韦宝林的心腹。秦海到青锋厂好几天,但一直都在车间里与冷玉明等人搞技术革新,并不曾接触过机关的这些干部,所以也就认不出翟建国了。他想不出翟建国亲自找到他门上来有什么用意,不过,对方既然已经报出身份,他自然不便将其拒之门外,毕竟人家也是厂里的中层干部嘛。
翟建国进了屋,用挑剔的眼神来回扫视着秦海的房间,甚至走到写字台前,探头看了一下秦海正在写的东西,当然,那满纸的公式、分子式之类的内容,是翟建国所看不懂的。翟建国这种旁若无人的举动,让秦海感觉到了一丝恼怒,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还不至于为这么点事就对翟建国发难。
“翟主任,你请坐吧。抱歉,我这里没有开水了,所以也没法给你沏茶。”秦海把自己的椅子拉出来,示意翟建国坐下,然后自己先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等着翟建国说话。
如果翟建国不是带着这种盛气凌人的姿态进来,秦海也许会到王晓晨那边去借点开水来倒给翟建国喝。一个办公室主任的头衔吓不住秦海,但毕竟是同一个厂的同事,秦海是不可能对来宾如此失礼的。
可是,翟建国从敲门到进门,始终把自己摆在一个高人一头的位置上,似乎秦海就该理所应当地害怕他、奉承他,这种态度可就让秦海不乐意了。既然你要装牛,那我自然不会对你客气,至少水是不会请你喝的。老话说得好,不能强按牛头喝水嘛,秦海在心里暗暗地想道。
翟建国倒也没挑秦海这方面的礼,在他想来,一个单身男工,就应当是极其邋遢散漫的,屋里没有开水想必也是实情。他今天来找秦海,并不是要与秦海联络什么感情,而是带着韦宝林的指示来敲打秦海,所以喝不喝水,并不在他关注的范围之内。
“你是叫秦海吗?”翟建国在椅子上坐下,再次确认着秦海的姓名。这个问题在他进门的时候就已经问过一次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再问一次。在他看来,要讯问一个人,总是从核对名字开始的。
“是。”秦海琢磨着翟建国的来意,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下一个问题应当是问对方的姓别……翟建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让秦海觉得他太傻帽了。
“你是农机技校毕业的?”
“是。”
“你是姜山县人?”
“是。”
“到青锋厂多长时间了?”
“四天。”
“来了之后,和什么人接触过?”
“这个可就多了。”秦海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看出来了,对方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显示自己的威风,给秦海一个下马威。可是秦海岂是这么容易被吓着的?慢说翟建国不过是一个智商和情商双残疾的傻书生,就算是面对葛东岩这样的特种兵,秦海又何尝胆怯过?
他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一五一十地向翟建国汇报起来:“我接触的人啊,有办公室的杜欣欣,劳资科的栾苏琴,铸造车间的苗主任、彭金根师傅、刘建平师傅、魏家立师傅,食堂打饭的那位胖胖的女师傅,农药厂那边为民餐厅的孔老板,对了,还有孔老板家的闺女小芳……”
“够了!”翟建国一开始还听得挺认真,听到秦海连孔小芳这种npc一级的小人物都报出来了,不禁恼火起来,“说重点,要说重点的人。”
“重点的人?那只有胖子了,也就是宁默哦。我没称过他有多重,目测怎么也得有90公斤吧,这可不是重点,而是很重哦?”秦海乐此不疲地耍弄着翟建国,小样,当个办公室主任就得瑟了,还到我房间来耍威风来了。
“你和胖子……呃,也就是宁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翟建国不知道秦海是真傻还是装傻,有心纠正他对于“重点”一词的误解,想想又觉得太麻烦了,于是只能顺着秦海的话头,扯到了宁默的身上。
秦海聪明过人,从翟建国的问话中,感觉到了对方的用意似乎就在宁默身上,只是一时猜不出对方为什么要关心宁默。他不想把自己与宁默的关系说出来,于是装出一副恼火的样子,说道:
“别提了,这个死胖子,当初我只是想请他用自行车帮我搭一下行李,结果他非要敲诈我请客不行。结果没办法,我刚到青锋厂就请他和另外几个人吃了一顿饭,用掉了我一半的派遣费呢。对了,翟主任,我还想打听一下,如果我钱不够花了,能不能提前预支一点工资啊?”
“敲诈你请客?”翟建国觉得有些意外,他昨天专门到孔老板那里了解过秦海与宁默他们吃饭的细节,孔老板信誓旦旦地说请客的人是宁默。可是从秦海现在的陈述来看,似乎请客的人是秦海,宁默是敲诈秦海请客的。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话,那么说宁中英指使秦海破坏转产洗衣机大业的猜想就站不住脚了。
“我再问你,是不是你在厂里说青锋厂转产洗衣机是死路一条?”翟建国决定先搁置宁默的话题,转而追查秦海蛊惑人心的罪行。
秦海知道翟建国是有备而来,关于这些流言的出处自然是经过了查证的。他自认为自己说的这些话也不算犯法,不必担心翟建国追究,于是便坦承道:“没错,这是我说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翟建国追问道。
秦海笑道:“青锋兴亡,匹夫有责。我觉得厂里的决策有问题,自然就要发表自己的意见了,这也是爱厂如家的表现嘛。”
“你不过是一个技校生,你懂什么厂里的决策?”翟建国道。
秦海耸耸肩道:“这么说,翟主任认为我说的不对?”
“当然不对。”翟建国道。
秦海道:“哦,既然不对,那我收回这些话就是了。”
翟建国瞪圆了眼睛,逼问道:“这不是收回这些话就行的,你必须老实承认,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我自己啊,难道我连说话都需要别人教吗?”秦海反问道。
翟建国道:“这不可能,你不过是一个技校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海笑道:“翟主任,你这就不讲道理了。你刚才说过,我说的这些话都是错误的。我是一个技校生不假,关于厂里的决策,我说不出正确的话也就罢了,难道我连错误的话也不会说吗?”
“这……”翟建国的脑子哪有秦海的好使,秦海一套弯弯绕的歪理,顿时就把翟建国给说哑了。对啊,作为一个技校生,没有水平说正确的话,难道连犯错误的水平都没有?厂子里传的关于转产洗衣机有风险的那些话,其实并非没有道理,而是太过于有道理了,以至于翟建国坚信这不是秦海能够说出来的。可是,他刚才为了批判秦海,又红口白牙地否认过这些话,现在让他如何再自圆其说呢?
“秦海,你不要认错了形势,厂里的决策是县政斧的郭县长亲自过问过的,是任何人都无法推翻的。你只有老老实实承认,才有出路。”翟建国说理不过,只能转为威胁了。
秦海装作糊涂的样子,问道:“翟主任让我老老实实承认什么呢?”
“承认你背后是什么人。”翟建国说道。
秦海是坐在床上的,背后就是墙壁,而墙壁上正好贴着一张刘大美女的巨幅剧照。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然后扭回头笑着对翟建国说道:“我背后的人……不就是刘小庆吗,怎么,翟主任这么大岁数也追星?”
“追你妹……”翟建国被秦海噎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