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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培德与宁中英之间,远不止是政斧领导与企业厂长之间的关系。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柴培德作为当权派,曾经受到过一些冲击。而在这个时候,牢牢控制着青锋农机厂的宁中英带着一群工人把柴培德解救出来,带回厂里暂避风头,相当于救了柴培德一命。运动过后,柴培德并不向宁中英重提此事,但在他心里,始终是觉得宁中英与自己是有特殊关系的。
撇开私人的感情不说,对于宁中英的管理能力,柴培德也一向都是十分欣赏的。青锋农机厂在宁中英手里的时候,算是平苑县的一棵摇钱树。那种决策之后需要领导帮忙擦屁股的事情,在宁中英手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宁中英跑来告韦宝林的状,在柴培德看来并不觉得意外,他甚至奇怪宁中英怎么能够忍到这个时候才来告状,以韦宝林这两年的折腾,宁中英应当早就看不下去了才是。
这天这一番谈话,宁中英所说的事情并没有超出柴培德的预计,唯一让他觉得惊奇的,就是宁中英所带来的这个年轻司机秦海。
“怎么样,柴市长,这个年轻人不错?”宁中英有些得意地对柴培德问道。
柴培德点点头,说道:“是棵好苗子,虽然说话还有些毛躁,但头脑很清晰,想必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宁中英道:“不单如此,他还是一个技术能手呢,你记得我们厂里那个冷玉明吗?”
“记得啊,他不是哈工大毕业的吗,我一直想把他调到市里来呢。”柴培德道。
“冷玉明一直没有解决的一个工艺问题,居然让秦海给解决了,而且据冷玉明说,秦海绝对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的理论功底非常扎实。”宁中英说道。
这几天,宁中英扔掉伪装,与自己的几个心腹在一起密谋了多次,对于厂里的许多事情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有关秦海的情况,也正是冷玉明向他着重介绍过的。他知道冷玉明是不会随便乱夸奖人的,所以从冷玉明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极高。
宁中英把秦海帮着冷玉明搞高频感应堆焊技术革新的事情向柴培德介绍了一遍,捎带着把旋耕机刀片的事情也透露了一二。柴培德听罢,感慨道:“一个农机技校的毕业生,能够让冷玉明觉得理论功底扎实,这可着实不易啊。”
宁中英附和道:“现在都说让明白人当家,韦宝林那样的人算什么明白人,要我说,秦海这种人才真正算是明白人呢。”
柴培德试探着问道:“老宁,你不会是想推举秦海来当厂长?”
宁中英摇摇头道:“我的确是这样想过,不过,秦海的毛病在于太年轻了。如果他年龄再大上10岁,我真会推举他来当青锋厂的厂长。”
“是啊,才18岁的人,如果任命他当厂长,恐怕大家都会接受不了的。”柴培德道。
宁中英道:“我觉得,秦海的见识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如果给青锋厂安排一个有经验的同志当厂长,让秦海当他的副手,有人帮着掌舵,再发挥秦海脑子灵活的优势,青锋厂肯定能够大有起色。”
柴培德道:“那韦宝林怎么办?”
宁中英道:“刚才小秦不是出了个主意吗,让他自己带一帮人去搞洗衣机就是了,何必非要让青锋来陪绑呢?”
柴培德道:“老宁,你老实承认,这个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宁中英道:“我发誓,这个主意绝对与我无关。在秦海说出这话之前,我根本就没往那个方向去想,秦海那么一说,我心里才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好了。”
“这个家伙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柴培德道,“我也是被这些事情给弄晕了,细细一想,韦宝林想搞洗衣机,的确没必要利用青锋厂的底子来搞啊。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现在想到了也不迟嘛。”宁中英哈哈笑道。
柴培德点点头,说道:“现在我有办法跟郭明说了,既然平苑县坚决要上马搞洗衣机,那就让他们去搞,把韦宝林从青锋厂抽出来,搞一个……洗衣机项目筹备小组,不,叫筹备委员会,级别就让郭明去定好了。然后,我们再给青锋厂重新配一个厂长,把秦海这样的年轻人用起来。对了,到那时候,老宁,你可真的得发挥点作用,贡献点余热嘛。”
“我都已经只剩下余热了,还贡献什么。如果不是韦宝林这小子做事太不地道,我根本就懒得插手青锋厂的事情。”宁中英有些不满地嘀咕道。
像他这样退居二线的干部,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到余热二字。所谓余热,就是那些从炉子里掏出来的炉灰的残热,用这个词来形容老干部,可不就相当于说老干部们都是行将熄灭的废炉渣了吗?
“你这不是已经插手了吗?”柴培德劝道,说到此处,他突然脑子里一亮,一个绝妙的念头闪现出来。他努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对宁中英问道:“对了,老宁,你这两年退下来以后,身体如何?”
“我身体好得很。”宁中英以为柴培德此问只是普通的关心,便大大咧咧地答道,“不用天天去艹心了,我现在吃得好、睡得好,连棋艺都长了一大截。对了,柴市长,有时间咱们对弈一局,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了。”
在青锋厂躲避运动风头的那段时间里,宁中英是经常去找柴培德对弈的,二人算是棋友。不过,柴培德官复原职之后,就再没有与宁中英一道下过棋了。他说道:“我的棋艺是肯定比不上你了,我现在成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要精打细算,哪有时间下棋。”
“下棋也是一种休息嘛,而且棋局中的道理,与管理中的道理很有相通之处,这也是我这两年慢慢悟出来的。”宁中英说道。
柴培德敷衍道:“好啊,改天我一定抽时间请宁厂长给我讲讲这棋局中的道理,让我也学会几招。”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闲话,徐扬进来报告说,秦海已经把宁静接来,正在楼下等候。宁中英站起身向柴培德告辞,柴培德挽留道:“你干脆就在北溪住一晚再走,现在走,到家怎么也得**点钟了。”
宁中英笑道:“我还是早点回去,否则韦宝林肯定要说我不知道上哪串联去了,万一再给我算上无故缺勤,扣我点工资,那我可就亏了。”
“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在你的老虎嘴巴上拔毛?”柴培德调侃道。
两个人边聊边走,来到了楼下。柴培德一眼看到宁静,笑着上前说道:“这不是小静吗,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宁静在宁中英的提示下,上前喊了句柴叔叔,然后便闪到秦海身后去了。柴培德与宁中英握手告别,秦海让宁中英和宁静上了车,然后向柴培德挥挥手,便驾车离开了市政斧的大院。
看着吉普车绝尘而去,柴培德扭头对徐扬说道:“小徐,你把这两年青锋农机厂的经营情况汇总一下,然后请市经委的刘主任明天上午过来谈一下。”
“柴市长,您真的想动韦宝林了?”徐扬问道,作为一个秘书,他必须弄明白领导的意图,以便有的放矢地替领导搜集资料。
柴培德道:“像韦宝林这种没有能力、光会吹牛的干部,我早就想动一动了。”
徐扬笑道:“柴市长,您有没有听过老百姓是如何评价这些干部的?”
“如何评价的?”柴培德饶有兴趣地问道。
徐扬道:“老百姓说,这种干部是三拍干部,就是决策的时候拍脑袋,执行的时候拍胸脯,失败之后拍屁股。”
“哈哈,三拍干部,果然总结得妙。”柴培德笑了起来,不过,他的笑容中也夹杂着诸多无奈。北溪市下属这么多企业,像韦宝林这样的三拍干部数量还真是不少,大片大片的企业都面临着所谓“政策姓亏损”,弄得市里的财政哀鸿一片。他的确想把这些干部都撤下来,可是撤完之后,他又能够上哪去找得力的干部呢?
想到此,他不由得又开始琢磨起秦海这个人来了。虽然宁中英介绍说秦海只有18岁,但在柴培德的感觉中,秦海的心理年龄远远超过了他的实际年龄,那份心姓的成熟,简直与一名而立之年的壮年人相仿。如果不是怕引起众人的非议,他真想直接提拔秦海担任青锋厂的厂长,想来怎么也不会比韦宝林干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