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秦海见过李林广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开着车赶回了老家。他与家里人如此这般地商量了一番,做通了全家人的思想工作,第二天一早,便与父亲秦明华一道,来到了白河镇政斧,求见镇长刘金泉。
“哎呀,是秦海来了,还有老秦,快请坐快请坐。”刘金泉的秘书黄章才用极其夸张的热情迎接着秦家父子,把秦明华弄了个手足无措。
秦海倒是一脸坦然,大大方方地在黄章才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乐呵呵地对黄章才问道:“黄秘书,黄征和家里有联系吗?”
“联系了,联系了。”黄章才走到秦海身边,把声音压得极低,脸上带着欢喜的神色,说道:“这孩子,昨天专门打了电话过来,说你对他很照顾呢。”
“这是哪里话,我哪有权力照顾他嘛,都是他自己表现好,部队首长看重他嘛。”秦海打着官腔道。
黄章才道:“他在电话里都说了,是你在部队首长那里替他说了话,首长跟他说,下个月就提拔他当副班长。”
“不错不错,当上副班长,就是干部了。”秦海笑道。
关于黄征的事情,他是当个笑话跟葛东岩说起来的,结果葛东岩当即表示,既然黄征是秦海的同乡,如果各方面表现不错,给他提个副班长也不是什么难事。秦海有些事情需要在白河镇办,拉上黄章才这个关系是没有坏处的。
提拔一个战士当副班长,在部队里是非常普通的事情。而对于黄征来说,那就是受到了莫大的垂青,岂有不感恩戴德之理。葛东岩请朱崇武去找黄征谈了几分钟的话,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承诺,然后又告诉他说此事主要是与秦海有关,黄征自然就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秦海啊,你真有本事,我听黄征说,他们作战处的朱处长对你都非常佩服呢,还说他们司令员也很欣赏你。啧啧啧,老秦,你家的祖坟是怎么埋的,怎么养出来秦海这么一个人才呢……”黄章才都想不出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对秦海的恭维了。
秦明华事先听秦海说过一些有关的情况,此时听黄章才这些话,也只是摆摆手,客气地笑笑。秦海待黄章才说完之后,笑着说道:“黄秘书,黄征那边的事情,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你也不必总感谢我了。对了,我和我爸爸今天到镇上来,是有点事情想和刘镇长谈谈,你看方便吗?”
“是部队上的事情?”黄章才倒是门清,因为此前黄征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专门替秦海把这话捎到了。
秦海点点头:“事关保密,这事刘镇长和黄秘书知道就可以了,不宜声张。”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这就去看下刘镇长有没有空。”黄章才点头不迭,飞快地跑向镇长刘金泉的办公室。
过了一小会,黄章才回来了,满脸都是笑容,说道:“刘镇长现在有空,秦海,还有老秦,咱们过去。”
秦家父子在黄章才的引导下来到了刘金泉的办公室,一进门,刘金泉居然也很难得地从他的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笑着地对秦明华和秦海打了个招呼。作为一镇之长,刘金泉在镇里的农民面前是颇有一些威严的,普通的农民欲见刘金泉一面都很难,更不用说让刘镇长屈尊起身招呼了。
秦海知道,这自然是黄章才在其中做了工作的缘故,而黄章才对刘金泉说的,显然也不会是秦海照顾过他儿子这样的小事,而是重点指出了秦海与省军区司令员之间的特殊关系。一个能够跟省军区司令员说得上话的人,是值得镇长亲自站起身来迎接的。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待黄章才招呼着秦家父子坐下之后,刘金泉开口了。
“刘镇长,我是后岭村的村民,我叫秦明华,这个是我儿子,叫秦海,在平苑县青锋农机厂工作。我们今天来找刘镇长,是因为我想承包咱们镇上的农机修配厂,请刘镇长批准。”秦明华照着秦海事先教他的话说道。
“镇上的农机修配厂……”刘金泉皱了皱眉头,“咱们那个农机厂不是已经倒闭很长时间了吗?现在连机器都没有了?”
“是啊,就剩了两间房子,几张办公桌。”黄章才确认道。
“我们不需要农机厂的设备,只是需要一个名义而已。”秦海说道。
“我没搞太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刘金泉说道。
秦海看了看黄章才,说道:“是这样的,刘镇长,黄秘书想必也跟您说过,前一段时间,省军区交给我一项任务,是要生产一批军用的工兵锹……”
刘金泉和黄章才目瞪口呆地听着秦海一通胡侃,那种感觉用后世的语言来形容就是所谓“不明觉厉”。秦海也是有意不想让对方听明白事情的真相,他把一件简单的事情说得复杂无比,最终传递出一个意思:这是一件非常神秘而且非常高端的事情,尔等只管给我提供配合就是了。
“这么说,这件事情是军区司令亲自过问的……”刘金泉用怯生生的语气问道。
秦海用手指了指外面,说道:“我开了省军区的车子回来,车子就停在外面,黄秘书是见过的,这就足以证明这件事和省军区的关系了。”
黄章才闻言,赶紧上前与刘金泉耳语几句,大致是把秦海的吉普车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刘金泉的脸上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吉普车在当年还是一个稀罕物件,县里也仅限于那些有实权的委办局才有吉普车,一些冷门的局以及各乡镇都没有。他这个镇长平时出门也只能坐镇上的小货车,而秦海居然能够把一辆吉普车开回家来,更遑论这辆吉普车还带着省军区的暗记。
“我明白了,既然是部队上的事情,那我们地方上自然是要全力支持的。”刘金泉毕竟是镇长,不会像黄章才那样乱了分寸,他努力装出一副矜持的样子,对秦海说道:“你说说看,你打算如何承包农机厂?”
秦海道:“我希望以我父亲的名义来承包白河农机修配厂,我们和镇上签一份承包协议,农机厂的一切经营活动由我们负责,财务自负盈亏。镇上不需要对农机厂承担任何经济上和法律上的责任,我们每年向镇上交纳一部分管理费。”
“嗯,这倒是可以。”刘金泉点了点头。
秦海打算承包的这家白河农机修配厂,早已倒闭多年了,现在只是剩下了一个公章和一个账户而已,如果秦海不提起来,刘金泉甚至都已经把它给忘记了。这样一家企业,有人愿意承包,镇政斧没什么损失,没准还能赚到一点管理费,又何乐而不为呢?
“黄秘书,你带老秦他们父子去经济办那边办下手续,管理费嘛……小秦,你看多少合适?”刘金泉把目光投向了秦海。
秦海心中好笑,他也不知道承包一家乡镇企业需要交多少钱,一时竟拿不定主意。黄章才见状,偷偷地向秦海张开巴掌,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
五千?秦海愣了一下,旋即就把这个猜测给否定了。五千块钱对于他要做的业务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大钱,但对于一个乡镇来说,就比较奢侈了,黄章才的意思肯定不是这么多。
“刘镇长,我不太懂规矩,您看一年交500块钱合适吗?”秦海最终这样对刘金泉说道。
“500块?”刘金泉听到这个数字有些意外,他把目光投向黄章才,等着黄章才来说话。
“小秦这样为镇上考虑,风格可嘉。不过,你们也是为部队做事情嘛,镇上也不好占你们的便宜,我看,200块比较合适。”黄章才说道,同时在心里暗暗叫苦。尼玛,我给你比划的手势,是让你说50的,你怎么一张嘴就说了500呢,你傻呀!
秦海略一错愕,也明白过来了。镇上早就把这家农机厂给忘了,他即使一分钱都不给,没准镇上也会把这家企业扔给他的。不管他交50还是100,对于镇上来说,都是白拣的钱,谁还指望他一下子拿出500块了。
亏了,亏了……秦海对自己说道,不过,对于这个乌龙,他更多的是感到有趣,而不是后悔。200块钱拿到一个企业的经营资格,实在是太便宜了。
刘金泉认可了黄章才说的数目,秦海和秦明华谢过刘金泉,便在黄章才的带领下去了镇政斧的经济办,签了承包白河农机修配厂的协议。经济办的小主任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才把白河农机厂的公章、法人章以及其他一些材料找出来,像移交一堆垃圾一样,全部交到了秦明华的手上。
“多谢多谢,两包烟,王主任留着抽。”秦明华从兜里掏出两包烟,塞到了那小主任的手上。
小主任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似乎那一大堆东西都不如这两包烟值钱。
“老秦,啊,不对,以后就该叫你秦厂长了,生产中有什么事情,就尽管来找我。还有,发了财别忘了请我和黄秘书喝酒哦。”小主任愉快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