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简陋却结实的干净子,一张铺着一张薄褥的木板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地上站着一个人。
蓝草心迷迷糊糊醒来,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双有些癫狂的浑浊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清澈的怪异眼眸。蓝草心吓了一跳,骤然瞪圆了眼。那人却像是也吓了一跳,也瞪圆了眼。
两人就这么大眼对小眼。
不知道怎么的,身上遍布的伤口都不怎么疼了,就只有些微微的痒痛。之前受伤之后虚弱无力的感觉竟然也好了很多。身体舒服多了,人也就有了精神,蓝草心跟眼前这张貌似跟自己十分有缘的脸大眼瞪小眼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忽然冒出一句:“我再给你梳梳头?”
眼前,陈旧但干净的歪斜道袍,原本好看的容貌却刺棱着一头乱发,古怪的眼神中几分不清醒,可不就是曾经给过她修行顿悟的疯道士吗?
十六岁生日前两天的时候,蓝草心第一次在后山见到他,后来算算真正的生日,其实那天就是她十六岁的正日子。那天她在后山第一次制作法器,想要雕刻一块木符,可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好指尖的力道。是突然出现的疯道士笑嘻嘻地点醒了她,说要“丹府用力,指尖绣花”,而不是向她那样刚好做反了。
有了疯道人疯疯癫癫的指点,蓝草心才顿悟了法器制作以至于巫力使用的第一要诀,也是在那一次,做成了她有生以来的第一件法器,后来升级成为衣小虫贴身佩饰的王符。
那一次,她看疯道人发髻散乱,做了一把梳子替他梳了头。疯道人却固执地认为梳子是法器,还弹指间给她那把梳子刻上了数十个高深的法咒,把那把平平常常的新桃木梳变成了一把很厉害的挡煞安神去秽的法器。后来蓝草心回去以后把梳子送给奶奶,据说效果好极了,奶奶越用越喜欢,宝贝得不得了,走哪儿都带着。蓝草心也是从他那次制符的手法惊讶地发现了他的修为恐怕比自己的师父任淳还要高。
忽然想起昏倒前师公的那声喊,蓝草心心头有什么久远的信息猛然跟那一声喊联系了起来。任曦?这已经是蓝草心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那年冬天觉空老顽童和尚在鬼园外说的。那时她携着青虫的手,正用从任淳道长手里借来的阴罗伞收取鬼园里无数的阴魂,觉空来了,要她的阴罗伞超度里面的阴魂,他指着半空悬着的阴罗伞说:“这是任曦调皮小道童的宝贝阴罗伞是不是?”
那时觉空张大了嘴巴,诧异地指指蓝草心又指指阴罗伞,像是要辩驳什么,忽地又突然闭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第二次是在她十七岁那年的暑假,好巧也是她差不多真正生日的那天,她要出国去读书了,来山门辞行,正赶上疯道人在后山犯了疯病。据说每年那个季节疯道人总爱犯病行凶的。她正好在后山溜达,依稀听到山风吹来师公悲怆的声音:“任曦,你究竟是……”后面的没能听到。
那时她才隐隐猜到,后山修为很高的疯道人能有几个?会不会她遇见过的那个就是那个觉空老和尚嘴里不小心说出的“任曦”?任曦,任曦,任字辈,又让师公如此在意,会不会是师公除了师伯任颐、师父任淳、师叔任曦以外的另一位亲传弟子?只不过因为这人发了疯犯了错,所以不得不在后山软禁,知情人都讳莫如深,以至于十几年来的后进弟子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蓝草心心思电转,疯道士却没想那么多。蓝草心开口说要给他梳头,他愣愣地看着蓝草心眨眼想了半天,一拍脑门,还真从怀里取出一把木梳来,献宝般喜悦地呈到蓝草心眼前:“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这种法器对不对?”
蓝草心无语地接过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布满阵法的高级法器木梳,费力地点点头:“没错,梳子就是这玩意儿!”
起身细心地梳理好疯道人凌乱的头发,重新给他扎好道髻,蓝草心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的道号是不是叫任曦?”
疯道人孩子般欢悦地摸着自己的头发:“对啊,任曦就是我,我就是任曦!我要当爹爹了!”疯道人的眼中忽然绽放出无比喜悦的光芒,突然扑过来蹲在地上把耳朵贴在蓝草心的小腹:“清波,我们的孩儿这么久都不出世,我们叫它小哪吒好不好?”
蓝草心脑子里轰地一,乱了!
清波?二十多年前正一门掌门最心爱的爱徒、一身天纵绝学,持一柄天绝剑,年纪轻轻便孤身仗剑入世游历,专门惩治那些不守清规的修真败类,一身潇洒让多少少年倾心,至今风采无人超越的正一派清波真人?
传说中这位惊采绝艳的清波真人年纪轻轻就在一次远足游历中英年早逝,让正一真人伤心不已。后来就因为尹丹儿从小气质冰冷峭拔,颇有清波真人当年的风采,才得了心头伤痛难息的正一真人特别看重,后来把天绝剑也传到了尹丹儿手中。
难道眼前这修为比师父还高,让她至今都没法看透的疯道士任曦,竟然是清波真人的丈夫?甚至他们当年,还曾经有过孩子?
想到孩子,蓝草心突然有点心跳。脑子里有些纷繁杂乱的思绪搅动,她努力地平静心绪,理了理思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任曦,你认识天绝剑吗?”
任曦骤然扬起脸来,轮廓英挺而眼神疯癫的面容一瞬间就布满了暴戾的杀气:“我不会让他们用你的天绝剑反过来伤害你和我们的孩子!我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蓝草心身为医生自然知道不能让疯子的情绪激动起来,赶忙往他喜悦的事情上引导:“孩子为什么要叫小哪吒呢?因为哪吒法术高强吗?”
任曦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转移了,他又把耳朵小心翼翼地贴上了蓝草心平坦的小腹,弄得蓝草心好不尴尬别扭,他却是毫无所觉的欢喜:“不是清波说当年哪吒就是怀胎三年才出生的么?清波脉象有孕一年才显怀,怀的当然是个小哪吒啦!小哪吒,小哪吒……”
疯道士疯疯癫癫地对着蓝草心的肚子欢喜地呼唤,完全陷入了自己营造的美好的梦里,而此时的蓝草心却是仿佛迎头遭了雷霆一击,愕然回不过神来!
她……她的脉象也早都显示有孕,只不过越是一直是这种脉象,她才越不信!
6个月前,十八岁那天,她在德村后山的小木里把自己交给了她的青虫,几天后她自己把脉就发现脉象显示有孕。当时她无语极了。哪有那个女人怀孕才几天就能显示脉象的?更何况她连经期都还没恢复,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为了稳妥,一个多月后她还是买了试纸条测了,的确没有。她便平静地接受了自己脉象的异常。毕竟这副身体从小就有个不正常的东西在小腹里,十六岁又被天雷打,后来又被龙涎浸泡,再后来干脆混合了千年毒蛟的血,出现任何古怪都不能算是奇怪吧。
再加上风币刚好那时候说过了让她保重的话之后断了联络,蓝草心十分自然地就把这种貌似有孕的脉象断定为是风币在她子宫里闭关搞出了什么古怪的气场,让身体做出了以为有孕的应激反应。
尤其是从那以后这种脉象一直持续着,但是显然都6个月了她的肚子根本半点反应都没有,她当然彻底肯定了自己的推论。这脉象,百分之百是假的。等风币闭关出来,自然就没了。
虽然这6个月里她的确又发育了些,尤其是胸脯貌似更饱满了。但她18岁正值妙龄啊,这时候发育正当时啊!她身材又挺拔,肩圆背挺,充满弹性的长腿笔直,全身上虽然很惹火但是很和谐啊!
口味,貌似也没有什么特殊。晨吐?没有过!如果不算今天被疯道士甩得想要呕吐的话,她这辈子都没吐过。
但是心头一种莫民的心悸就那么仅仅地抓住了她,蓝草心努力地说服自己不要乱想,疯子说的话很可能是胡话,哪有人怀孕一年肚子都没动静的?可是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地向她招手:也许是真的!世上无奇不有,更何况她的身体和基因都已经那么变态,为什么不能是真的?
就在蓝草心震惊不能自已的时候,远处一阵风声,几道人影先后接近,一个熟悉的苍老的声音焦急的呼喊,第一个字还在百米之外,最后一个字已经近在外:“任曦,莫要伤了那孩子!”
疯道士受惊一般弹射而起挡在蓝草心身前,五指虚张之间一股可怕的能量骤然凝聚。门几乎是同时被撞开,几道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外。疯道士明明手上没有任何凌厉的法器,这惊怒的一瞬间爆发出的凌冽杀气却让蓝草心如此惊骇!
------题外话------
早就说过文中的角色都是有用的,只不过时候没到,所以之前没有浮出水面。
话说,最近真是有些寂寞了。亲们,雪都不拉票了,在看的人书评区冒个泡表达意见好不?让我知道还有人在看,小心肝稍稍有点温暖,足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