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苏黎见到伴娘凤小稚之后悔之莫及的悲催狗血,宾客散尽之后,林菱陪着蓝奶奶回别墅,林敬义和陆桃两人则带着早早打包好的喜糖喜果,开车去了一趟陆家。
这是蓝草心昨晚请姑姑姑父代劳的一件事,也因为这个小小请求,林敬义和陆桃真正感觉到闺女真的是成熟懂事了。
虽然和陆家已经恩断义绝,连姓都早改了姓蓝,但人活在世,只要仇怨能放,知错能改过,不妨以宽容之心待人,在原本荒漠的土地上播撒一点善缘。
陆大勇一家如今住的是城郊接近荒野处一座极小的旧平房。这还是教堂看在他们夫妻多年虔诚向善,又把资产耗尽了,于是把别的香客捐赠的小旧无用的这处房舍给他们居住。
车子在院外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停,等灰尘散尽陆桃和林敬义了车,看到眼前的光景心头也不免酸软。
一排三间土块垒成的房子,难得竟然还用草泥抹得平整,又用最廉价的石灰仔细粉刷得干干净净。长宽都只有不到一米的小木窗户也用绿色的油漆刷得鲜亮。窗台上拿几个豁口的陶土花盆养着最耐活的雏菊和红绣球。外没有围墙,一圈最寻常的小树苗圈起了一方小小的却饱含着生机的小院。
听到外面的停车声,门吱呀一声开了,身材高大的陆大勇有些佝偻地从过低的门楣走了出来。抬头一看到来人,眼睛里亮起不加掩饰的欢喜:“小桃!敬义!你们好久没来了!呃……不对,是我们都搬了几次家了,哥也没告诉过你们。呵呵……哥没你们电话,也怕你们不待见……”陆大勇最初的喜悦很快就转变成尴尬不安,局促地搓着双手,举棋不定地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请这曾经的妹妹妹夫到自家简陋极了的里坐一坐。
看着陆大勇这个样子,陆桃心头一酸,万千种情绪堵在嗓子眼里,卡得自己上不去不来地难受,眼睛一红就扭过了脸去。
林敬义倒是早已想到这番情景。其实在陆桃和蓝草心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这些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暗中对这家人的观察。他是刑警队的副队长,只要有心,聃城上有谁能跑得出他的眼?
正因为如此,昨晚蓝丫头交托这件事的时候,他才更觉得丫头真的长大,考虑问题越来越周全了。他之所以从未放松对陆家三口的观察是有半辈子当警察看透世间万象的人生积淀在,连陆桃都想不到要这么做。可是蓝草心,竟然跟他考虑到了同样的问题。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蓝草心说出那样的话时他那种意外的心情。
那丫头很平静温和地对他们说:“他们这两年的所有情况我都一清二楚,应该是真的变了。虽然恩怨纠葛已经全都过去,但毕竟也是跟我有过常人难比的缘分。换个角度来看,也许当初的磨难对我和对他们都是好事。就冲着他们曾经是我的父母和兄长,我结婚,让他们也沾点喜气吧。”
这孩子,竟然也一直在派人观察着他们的生活和动向!并且,她提出的想法,比起他自己暗地里的打算,更加温和而大气。
看到妻子陆桃难受地扭过了头去,林敬义脸上露出自然的微笑当先向陆大勇走去:“大勇,最近家里还好吗?我跟小桃来看看你们,能进去坐坐吗?”
没有叫哥,也没有连名带姓地叫陆大勇,而是若即若离地称呼了一声“大勇”。
陆大勇不笨,当年的杂货铺生意兴隆,也说明他还是个小有聪明的人。从这一声称呼他立刻明白,无论今后如何,他们这一家人都不可能继续做回蓝家和林家的亲人,但是又比陌生人强些,算是一定程度上的熟人。
仅仅是这样,已经让陆大勇热泪盈眶。
当年他们一家个个对不起人家,世上最亲的是父母和子女,可是他们对老母和养女都做了些什么事?这几年来,他早已明白对于他和老婆还有儿子陆家雄来说,如今真正成为一家人的蓝奶奶、陆桃、林敬义和蓝草心,当年对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
今天陆桃和林敬义还肯来看他们,林敬义甚至还亲切地叫他一声“大勇”,真的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奢望的事!
羞臊地转头掩饰抹眼泪的动作,陆大勇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迎了陆桃和林敬义进。一脚迈进就粗声粗气地喊:“家雄!家雄他妈!快都出来,看看谁来了?”
子拢共只有三间,左边一间小是陆家雄的卧室,已经长得高大魁梧的陆家雄听话却有些茫然地从小里出来,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本破旧的图册。看到陆桃和林敬义,陆家雄眼神中的茫然更加明显,求救般地看向陆大勇。
陆大勇指着陆桃和林敬义激动地介绍:“这是你……桃姨和林叔叔!快叫人!”
几个人正待着的应该是夫妻俩的卧室兼客厅和餐厅,除了靠墙放着一张双人床,就是桌子凳子和衣柜、生活杂物,很拥挤,却很整齐。右边的应该是厨房,门是朝外开的,陆桃他们来的时候听见那边有破旧油烟机牛吼似的呜呜声,大约蔡花在那边做饭,听不见远处的动静。这会儿陆大勇吼了起来,才听见油烟机停了,厨房的门响,然后脚步声匆匆赶来,正好在陆家雄让陆大勇叫人的时候推门进来。
蔡花围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见着陆桃和林敬义也是猛地愣住。但一刻却激动得立马眼泪就要出来,慌得就去角一个小柜子里去摸茶杯,蹲去伸手了又想起手上沾着面粉,赶忙喊陆家雄:“家雄你手干净不?快帮妈把里面的茶杯拿出来洗洗倒水!”
家雄应了一声,乖乖地去拿杯子。林敬义和陆桃默默地看着,并没有嫌弃说不倒了,他们不喝。
陆家雄拿着茶杯去厨房清洗、倒水,四个人这才坐来。陆大勇情绪渐渐稳定来,蔡花还低着头忍不住地抹眼泪。陆桃怔怔看着他们,一时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敬义从容不迫地把带来的喜糖喜果放在桌上,开口直接说明来意:“草儿今儿个结婚,我们带了点喜糖过来。”
蔡花猛地抬头,惊讶地道:“结婚?这么早?她不是今儿个才20岁生日?”
陆大勇也惊诧地瞪大了眼:“就是,咋这么急呢?丫头还小,那么早结婚,苦着了怎么办?”
这回别说陆桃愣了,连林敬义也有点出乎意料。他们竟然还记得草儿的生日?听到她结婚,第一反应是怕她吃苦?
但林敬义并没有把这份震动表现出来,只是轻描淡写地笑道:“草儿的眼光不错,女婿那她当眼珠子疼着。”这个倒是一点不比掩饰。衣小虫对蓝草心的那份在意,傻子都看得出来。那何止是当眼珠子,简直比他自己的命还看得重,不忍心有一点儿不舒心。
陆大勇和蔡花齐齐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看着眼前林敬义推过来的精致无比的喜糖喜果,连上面的包装丝带都带着精细的暗花绣纹,两人的心里都像是潮涌一般。
陆大勇像是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妹……敬义啊,我多问一句你们别嫌啊!那女婿疼草儿,不是看上她的钱吧?要是心思不纯的,你可得帮着草儿护好她的家业啊。草儿那小小年纪的,这才没几年就弄那么大块家业,不易啊!”
陆桃强忍住惊呼脱口而出:“你们知道了?”
意识地警惕,意识地想起这对夫妻俩以前到家里要挟他们和草儿的样子,陆桃不能不担心这对夫妻俩知道了蓝草心当今的身份地位之后会到媒体面前或者青蓝集团里去闹出些不可收拾的丑态来!
陆桃脸上的防备刺伤了陆大勇和蔡花,两人脸上同时一僵然后对视一眼之后又无奈地放松来。陆大勇扭过头不再吭声。蔡花苦笑一声慢慢抬起脸来。
“敬义,小桃,我知道你们现在瞧不起我们。这不怪你们,是我们一家子自己作了让人瞧不起的事儿。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跟大勇,还有家雄,现在是真没坏心。”
“其实在教堂里做义工的时候,我跟大勇就慢慢地知道错了。等着家雄回来的时候,嬷嬷就告诉我们了,家雄能到国外去彻底治疗毒瘾,是草儿的一个老师看在草儿的面子上帮着安排的。小桃,敬义,人心都是肉长的,可能我跟大勇这两坨没良心的臭肉不是个好玩意儿,可是臭肉剔干净了,里面流的血还是红的!”
“我们知道草儿和你们谁都不提这事儿,就是不想我们知道。那我们就当不知道。那孩子在我们手里没少受委屈,要是我们离她远远的能让她眼不见心不烦,那我们就把这份好一辈子放在心里!”
“青蓝集团成立的时候,整个聃城大街小巷都在猜那个神秘的美少女蓝董是谁。报纸上没照片,只有记者们各凭印象画的画像。旁人想不到,可我跟大熊的心还没那么瞎。小桃,敬义,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俩要是知道了草儿就是那个高高挂在天上的蓝董,指定要去撒泼耍赖地要钱?其实……我们是真的高兴!”
蔡花忍不住哽咽着又开始抹泪,陆大勇这才情绪复杂地叹息一声接过了话头:“我们给谁都没说。连家雄都没告诉,怕他脑子昏,一不小心给漏出去,给草儿惹麻烦。敬义,小桃,你们放心,我们已经对不起草儿、对不起妈太多了,这辈子就算有人拿刀架在我们脖子上,我们也不会再做半点儿继续对不起他们的事!今儿个,谢谢你们来看我们了。”
看得出陆大勇情绪现在很是低落,话语中已经含着自尊手上的痛苦和赶人的意思了。林敬义却好像是没听出来似的,反而眼神亮了亮,接着他的话追问:“哦?我可是记得当年你们坐好多糊涂事都是为了家雄。那要是有人再拿家雄拿捏你们,让你们找草儿的麻烦呢?”
“那也不行!”陆大勇想也不想地瞪起了眼。恰好这时陆家雄小心翼翼端着茶杯过来给客人上茶。蔡花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大头,话却是接着陆大勇的在说:“家雄以前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你们都知道,那是彻底已经没心肝了,彻底让那脏东西染得不是人!现在虽然笨些,干什么都慢,但那脏东西是真的拔了根。以前的好多事忘了,我们慢慢教他,他都能懂,听话的很。他能有这第二次真正重新做人的机会,别人不知道,可我们明白,这是草儿那丫头大度,不跟我们这些混蛋长辈计前嫌。你们说,家雄这第二条命已经是草儿给的,我们还能为他再去害草儿吗?要是有人拿我家家雄拿捏事儿,大不了我们两口子跟他们拼了!我们一家子,包括家雄,再也欠不起那丫头的了!”
陆桃知道这时候才一口气全然散出了胸口,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通畅了。不是她不近人情。刚来到的时候一看这院子她也心酸。可是但凡要是会伤到草儿,她绝不会对这两口子有半点儿心软。毕竟草儿提出的方案……如今这样,她就放心了。
林敬义在桌子底暗暗地拍怕陆桃的手,示意她放心,一切有他掌握,脸上却仍是一副看不出深浅的微笑:“仅仅是欠了草儿的吗?大勇,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捡了你回来,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蔡花,你是不是也早忘了是谁在你们刚结婚最困难的时候是谁给你们带孩子看家、缝补浆洗,让你们放开手脚一步步日子开始过得殷实?”
蔡花身子一僵,陆大勇的眼睛痛苦地一缩,双手在桌上紧握成拳:“敬义,你今天不是来给我送喜糖,是来扎我心窝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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