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显然对这个问题十分惊讶,闻言差点咆哮起来:“什么?你小子跑到苗疆去了?你怎么不给我提前打招呼?你个小混蛋,不知道那里对你们这些不懂行的小毛头有多危险吗?”
玉飞扬眉头微挑,不过并没有对“不懂行的小毛头”这个称呼发表异议,而是执着地问:“老党,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的声音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传过来:“当然有!不过不是你们通常以为的那些现代化交通工具,而是巫医的坐骑!你个混小子不打招呼就去了苗疆不说,还给我随便惹上巫医!”
党正气急的声音透过手机清晰地传来:“混小子!就算你不要命,工作原则你还有没有了?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去的那里,但是既然已经跟苗疆巫蛊有关,这件事已经不完全是你的工作范畴,进入了我的工作领域!立刻给我说清楚,你招惹了哪个巫医?现在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玉飞扬丰润的唇角动了动:“也没什么。就是上次让你帮忙查的,我们集团的总裁,带人到这边谈一笔合作,计划在山里建立药业公司的药品原料和初加工基地,我跟过来了。”
“原来是她……”党正的声音凝重了几分,转眼又添了新的不满,“说起来那女孩子是标准的玄门中人,而且是华夏玄门传承者中的重点人物。不管我之前发没发现,如今也是我的工作对象。你小子这么盯着人家是什么意思?”
玉飞扬眉梢一挑:“我盯着她,自有我盯着她的理由。”
党正的声音郑重了起来:“玉飞扬,我警告你,我这边玄门方面马上要有大事,你最好不要在我这边的人身上轻举妄动!尤其是那个你们那个蓝董!她可是华夏最大的两个道门掌门人的心肝宝贝,要是因为你影响了整个华夏道门的行动,进而影响了我们和玄门的关系,你小子可担不起这个责!你最好马上给我……”
党正的话还没说完,这边玉飞扬已经云淡风轻地掐断了电话。淡茶色的神秘面容上浮上若有所思的神情。蓝草心头戴银饰身穿七彩苗女衣裙为苗民治病的一幕闪过眼前。
神奇的医术,不可思议的前行速度……
巫……医么?
党正正趴在被窝里对着被挂掉的电话大骂,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党正脑门上的火气又冒起三分,抄起电话就破口大骂:“你个小王八蛋……”
“党叔……”低软带着歉意的声音不是灭火,而是直接把党正惊怔得浑身激得打了个抖,第一反应就是那小子神经了!
“党叔……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是我现在已经追几个神秘人追到大山深处来了,怎么办呢?仪器显示那些人在山里的行进速度比我和梁忠还快,应该就是苗疆的巫医了没错吧?党叔我是不是遇险了?你要是不赶紧联系一下这边巫医方面的负责人派人过来接我,我可能就要殉职了!”
党正默默地抠墙,又被这臭小子利用了……
巫医寨,木绿花很不开心地收到了党正传递过来的紧急消息。而此时,头一卡卡已经向着小巫医带着客人赶来的方向迎去。年轻的小巫医骑着本命蛊虫,小心地载着有些痴傻的贵客,趁着夜色向巫医寨赶路。人耳听不到的苗笛声从木绿花口中发出,不可见的音波越过头一卡卡向着四面八方传去。玉飞扬眯着幽黑神秘的眸子望着群山,拉起梁忠继续追赶。蓝草心带着蓝二和蓝七还在乘着蜈蚣赶路。前进的方向也是群山深处距离巫医寨横向不算太过遥远的地方。
冥冥中,所有人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着,不知不觉地渐渐聚集在一起。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就在所有人行动的中间区域,群山深处有一道危崖,当地人称作“断情崖”。这里人迹罕至,却是地理环境得天独厚,崖上白日里是无遮无蔽的烈日,夜晚是无阻无拦的寒风,危崖壁立,身手最矫健的苗民汉子也要小心翼翼才能攀援而行,但偏偏崖底里一汪难得的温泉,泉水顺着山崖渗入,从崖底到崖壁再到崖顶,一年四季生着就算是苗疆十万大山也极其罕见的几十种珍贵药草。
蓝草心的目的地,正是这处危崖。
白夭矫闭关前再一次留下了新写的各种苗药奇方给蓝草心,这已经是他绞尽脑汁能传授给她的最后的苗医药本领。在这些药方中,就有青蓝医院最珍贵的、以往都由白夭矫亲手秘制的续命秘药。而它的成分中最珍贵的两种药草,就来自苗疆断情崖。
秘药数量本就不多,消耗之后没有原材料也难以补充。天龙会总部的劫难中,蓝草心又调集了一些过去,以至于如今整个青蓝集团所持有的秘药数量也是极少。这次之所以亲自过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到断情崖去采药。
无论从秘药的机密性还是对其它珍稀药草的需求,以及采集这些药草的特殊要求,蓝草心都不能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去办。
此时的蓝七已经是苦着一张呕吐到苍白的皱脸,软趴趴地驼在蜈蚣身上,却是闭紧嘴巴再不敢随便乱说乱动一下。
头儿终于放他一马时那句似笑非笑的警告还言犹在耳:“这里是苗疆,巫蛊在这里不是传说,而是无比真实的存在。我这头蜈蚣所做的不过是最低级的小巫医的小把戏,真正的手段我希望你永生都不会见到!蓝七,就算你不能像大少那样稳重,至少要管好你自己的嘴,不要乱说话,要管好自己的手脚,不要乱做事。否则,一不小心出了事,我也不保证能护你周全!”
蓝草心真的没有把握护他周全吗?当然不是。可是这番教训却是必须要给的。
蓝七还从没有跟蓝草心出来出过公差,这次主动跟蓝一换了跟过来,各种事务安排的虽然也妥帖,但比起蓝一还是不够沉稳。蓝草心让蜈蚣扔他上天一下一下跌得狼狈,既是玩笑,也是有心罚他刚刚自以为人所不知就胡乱说话。
这一点点不稳重平时在她身边她不会计较,可是这里是苗疆,处处都要小心在意,不能引起苗民的反感,身后又盯着一个阴魂不散的玉飞扬,不让蓝七早点知道厉害,今后不定什么时候就惹出点麻烦来。
路程还长,蓝草心遥望着前方的黑夜,心中想起白夭矫告诉过她的关于断情崖和圣女的传说。
据说,断情崖很久以前并没有名字,也没有多少苗民知道它的存在。因为它距离巫医寨并不是太远,一直算是巫医寨的所属,只有巫医们才有本领和资格取用那里的药草。
直到有一年,有两个巫医寨的孩子爬上了崖顶,两小无猜的年纪里,把这处危崖定为了两人背着大人秘密玩耍的天堂。
后来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了。男子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巫医,女子却比他更加优秀,甚至被巫神选中,即将成为那一代的圣女。
男子痛苦万分,因为按照苗疆巫医古老相传的规矩,圣女必须要服用蛊毒忘却之前的一切情爱,专心致志地与长老们选中的男子孕育子嗣,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而这一代被选中的最精壮俊美聪慧的男子,并不是他。
圣女服下蛊毒的那一夜,男子发疯一般地冲上山崖,在两人秘密的天堂痛哭了三天三夜,哭干了泪水,哭瞎了眼睛,哭出了斑斑血泪。
男子悲伤的血泪引来了巫神的降临,血泪回到了他的眼眶,瞎了的眼睛重新看到了光明,睁开眼睛的那一瞬,他只隐约看到一双传说中只有巫神才有的狭长斜挑的邪肆的眼睛。
他浑身突然充满了神奇的力量,血脉似乎都要沸腾,灼热的感觉从流过血的眼眶一直燃烧到全身,全身心对圣女的渴望让他几乎立刻就要爆体而亡。
他闪电般地飞奔回寨子,正赶上圣女就要跟那之前选中的男子圆房。他目眦欲裂地扑了过去,轻而易举地把那个即将拥有他心爱女人的家伙撕裂当场。
圣女看着他,奇异地没有任何反对,长老们则惊骇欲绝地在他的身上发现了神谕,此时的他浑身上下发散着巫神的气息,正是圣女最佳的交合对象!
他的眼里此时除了圣女再没有了任何人。他疯狂地撕裂了他的情敌,一脚踹上房门,抱起圣女就扑倒在床上,一天一夜没有停息!
第二天又是那个时间,他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七窍流血地趴倒在圣女的娇躯之上。此时他的神智已经恢复了清明,想起这一日一夜发生的一切,流血的嘴角却只有幸福满足的笑意。
他一边不断地喀血一边告诉圣女他这一生的爱和这几天的悲伤痛苦、幸福和满足,不在乎圣女已经是圣女,早在几天前就应该已经忘记了他们那些最珍贵的回忆。最终,在笑意中抱着他一声钟爱的女子,死去了。
圣女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他吐完了最后一缕血丝,说完了最后一个字,才轻轻地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可是,我没有服蛊毒啊!我想等着你,等你来抢我的那一刻,哪怕跟你一起去死啊!”
圣女就那么躺在床上抱着他渐渐冰冷的尸体,开始对他轻言细语地讲述她的爱恋、痛苦、惊喜和幸福。两天后,她背着他来到了那处危崖,亲手将他葬在了那里。
九个月后,圣女生下了一位血脉极纯的巫蛊传人。满月那天,她抱着孩子又一次来到崖顶,割破手指亲手在山岩上写下了“忘情崖”三个血字,然后坐在墓前,缓缓服下了迟了9个月的忘情蛊毒。
就在蓝草心感叹着小白一时肆意而为而成全了的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的时候,遥遥的断情崖上,正跪立了一个挺拔精壮却满脸泪水的年轻苗族男子!
那古拉在崖顶猎猎的寒风中木桩般地跪在悬崖边上,身前是悬崖,身后是一个陈年残破几乎看不出形状的墓葬。
泪水不断地从他年轻质朴的脸颊上流淌下来,从下巴滴下来,再被猛烈的夜风吹散在空中。男人胸腔里发出的闷声哀嚎孤狼般在山谷间回荡,肝肠寸断!
“万能的、无所不在的巫神啊!请您听一听痛苦不堪的那古拉的祈祷!百年前您曾经允许一个悲伤到极致的男人用生命换取到了与圣女的爱情,那古拉求您,那古拉也用生命、用骨血、用生生世世的灵魂为代价,请让我守护在木绿花的身边!”
“我们曾经多么相爱啊!绝不比百年前的那一双情侣少爱半分!可是因为已经有过百年前的先例,如今的圣女不得不在继任圣女的仪式上就当着长老们的面服下绝情蛊,而为了让她们不反抗,继任圣女之后三年,长老们才会为她在整个苗疆挑选那个唯一幸运的男子!”
“木绿花服下蛊毒的那一刻,看着我的眼神我要怎样向您形容啊!为了她最后那个眼神,那古拉愿意拼尽自己的一切,让自己成为最后被选中的那个人!”
“眼看着三年的期限就要到了,已经不认识那古拉的木绿花就像一朵最美的花朵正在开放。每当她的目光冷漠地从我身上滑过,我的心都要死一遍,整夜地以泪洗面,第二天擦干眼泪爬起来,苦练巫医本领,忍受最难忍受的药汤锻体的痛苦,只为最终重新把我的木绿花揽回怀中!”
“可是巫神啊!为什么我要承受那样的苦痛!我已经成为了巫医寨和整个苗疆最适合的那个人,一个妖娆的女人一样的男人却突然闯入苗寨,入了木绿花的眼!我的心在那些天里一片片地碎成了遍地的虫尸……”
“我病了,或者说是疯了!好几次做梦,我都真真切切地梦到我来到了木绿花的闺房里,她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敞开自己的花瓣跟我幸福地结合在一起,那样地圆满、那样地疯狂!”
“我没法再炼蛊,没法再采药,没法管住自己的脚不向她走去,没法让自己的眼睛去追逐她的身影!巫神啊,您可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什么?那个孩子!那个我可以清楚地感应到他的血脉的孩子!”
那古拉双手抱住脑袋痛哭失声:“这一切到底是真还是梦?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木绿花依然那样冷漠,看到我的时候完全没有半丝情意在她美丽的眼中?如果不是真的,为什么我会那么多次做那样真实的梦,孩子的血脉的呼唤清清楚楚地在我的胸膛里呐喊?”
“万能的、无所不在的巫神啊!请您满足痛苦不堪、生无可恋的那古拉的祈祷!拿去那古拉的生命、那古拉的骨血、那古拉生生世世的灵魂,让那古拉化为一个蛊虫、一滴血液、木绿花怀中婴儿头顶上的一根毛发,永永远远地守护在木绿花的身边!”
孤狼一般的哀嚎被山风无情地吹散,变成丝丝缕缕幽咽般地哭泣,在月光下黝黑的大山中回荡、回荡、水波般越去越远,渐渐低至无痕。
一只磨盘大的瓢虫突然在山崖不远处止步,年轻的小巫医警觉地抬头看向断情崖的方向。风中隐约的哭声若有若无地吹入耳畔,是谁在断情崖上哭泣?
小巫医的眉头皱起。这里离巫医寨已经不是很远。断情崖又是巫医寨的禁地,自从百年前出了事之后,只有大巫医、圣女、长老和级别很高的巫医才能去那里采药。现在大巫医不在,圣女照顾孩子根本不出寨子,长老和级别高的巫医都是老年人,怎么会有青年人的哭声从那边传来?
他也没有资格去那里,可是有了异状不过去看也是不对。拧着眉头纠结地想了半天,小巫医毅然抓稳身后那人坐好,然后口中一声虫鸣,瓢虫刷地展开薄薄的透明的虫翼,费力地载着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朝着危崖飞去!
刚刚离开巫医寨不久,正在赶路的头一卡卡也听到了风中呜咽的声音,眉头一皱,座下的蜘蛛灵巧地停下了步伐。
以头一卡卡的身份和地位却是不必纠结犹豫。巫医寨正是不稳当的时期,大巫医不在,圣女生产不久,又恰好赶上神使夫人在苗疆,打了招呼今天亲自会进山采药,这样的时候在距离巫医寨这么近的断情崖有任何异常都绝对不能忽视!
浑身发着幽光的黑亮蜘蛛精光闪烁的小眼睛光芒一闪,仿佛接收到了主人的命令,立刻偏离了原来的方向,飞快地向着断情崖方向全速奔去!
硕大颀长的蜈蚣背上,蓝草心嘴角勾一丝笑意,经过一簇散发奇怪的香气的果实时顺手撸了一把,丢给了身后老老实实趴在蜈蚣背上扒着蜈蚣甲壳的蓝七和蓝二各一半:“吃了!每半小时一颗,对身体有好处。”
两人立刻乖乖地各自吃了一颗,剩下的装包里。果子入口奇辣无比,简直比烧刀子还呛人。两人愣是瞪着眼睛噎着嗓子吃掉,不敢多吭一声。
果子入腹,却是一股奇异的清凉透体而出,舒爽得两人差点呻吟出声!
蓝草心暗自微笑,笑容却忽然在脸上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