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这么讨论了半天,有人就想到提起话头的终南子:“终南掌门特意留我等,又提起此事,是否有话要说?”大家听到这话一想也是,便都停了议论看着终南子。
终南子这才捋着胡须笑道:“的确有件喜事要告诉大家。不过,在说这件喜事之前,还请诸位容我重新介绍一个人。小虫,你上来!”
衣小虫原本和蓝草心一起侍立在不显眼处,闻言抬头,底暗自又握了握蓝草心的手示意她放心,这才举步上前。
终南子指着衣小虫介绍道:“小虫是贫道的徒孙女婿,这个诸位已然知道。然而他在俗世中还有一重身份,相当要紧。这件事本来是小虫的绝顶隐秘,就彷如今日的队伍安排也是我们华夏玄门的绝顶隐秘一样。但彼此都是完全可以相信的人,因此今日老道擅自做主,将小虫的另一重身份介绍给大家知道:清朝覆亡之时,大清一位王爷携仅剩的人才和国力漂洋过海,成立天龙会,寻救亡图存之道,后来发现事不可为,不再谋划复国,但也没有解散天龙会。如今天龙会已经是世界几大帮会势力之一,也是华人在国外最大的势力。小虫便是如今天龙会的首脑之一。”
大家在面面面相觑。帮会首脑?不是大家对帮会又什么偏见,相反,身为玄门中的一群中流砥柱的人物,大家对帮会、商会、协会什么的都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就算是政府和军队,也不过敬而远之罢了。都是俗世俗务,跟玄门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事儿!
徒孙女婿是帮会首脑又如何?终南子忽然这么郑重其事地介绍,实在是让大家觉得莫名其妙!
终南子并不多吊大家的胃口,含笑看着衣小虫。衣小虫多聪明的人,便开了口:“天龙会成立百年,在国境之外保护华人不受欺凌,从境外阻断入境毒品无数,并且夺回国宝无数……”他顿了顿,目光环视陡然提起了精神的全场,缓缓地道,“其中包括流失海外的华夏玄门重宝十七件!”
场内咵啦啦一片凳子翻倒的声音!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询问:“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十七件?你们天龙会真的找回了那么多玄门重宝?”“你有没有弄错?会不会是把一般的法器看错成玄门重宝?”“都是什么东西?有没有一件玄色的金锏?”“东西在哪里?能不能让我们去看?”
所有人都急着问问题,谁都插不进去话。只听终南子朗声喧了一声道号道:“无量天尊!诸位请稍安勿躁!”
大家这才停了口,勉强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却是依然双目灼灼地盯着衣小虫。尤其是传承法器丢失的那些掌门,那眼神简直就把衣小虫看成了自家的宝贝,一个呼吸就要冲过去把他抢过来!
蓝草心此时双手扭结着,眼睛还红着却是已经满眼是笑。
场面静来,所有人都直直地站着,没有一个人落座。终南子也不得不笑着站了起来:“诸位如此激动,贫道就长话短说吧。那十七件法器小虫已经悉数带来,贫道一一看过,的确都是华夏玄门各派的传承重宝!”
轻轻的压抑的“啊”“呀”“无量天尊”的激动的叹声几乎同时响起,在场的掌门人们激动万分,迫不及待地看着终南子:“可否让我等一观?”
终南子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小虫把东西拿回来,本就是要物归原主,求与华夏玄门的一份善缘!刚才贫道已经让任淳亲自带人去取,各位稍安勿躁,请坐!”
大家不得不落座,却一个个很坐不住的样子,对着门口翘首企盼,几个掌门人还没见着东西,已经激动得红了眼睛,口中喃喃着,祈祷着十七件重宝中有自己门派的传承宝物。
衣小虫眼眸微动,适时地开口道:“其实原本这些东西也不止十七件。”在座的人眼睛刹时间光芒闪亮,充满了希冀!然后就听衣小虫语声一顿,缓缓地道:“天龙会成立百年,夺回华夏宝物无数,但因为并没有人能甄别法器、玄门重器和一般文物的不同,抢回的绝大多数文物都寻找妥当的爱国华人收藏了。这十七件,只不过是因为由我经手,听蓝儿说起,便留心留了来,没有卖出。”
室内这就一静,大家激动的心情微微冷静了几分,就听玉峰道长最先站起身,恭恭敬敬对着衣小虫行礼:“无论此次这十七件宝物中有没有我天山派遗失的重宝,贫道先在这里谢过衣小兄弟了!天龙会如此作为,整个华夏玄门都应领受这一份同族同宗的同胞之情!稍后如果十七件中有我天山派遗宝,小虫小兄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若是没有,稍后贫道想要将我门派遗宝的情况给小虫兄弟说说,还请小虫兄弟今后帮忙留心!”
玉峰道长和终南子一样的身份,论辈分又起码跟任淳平辈,衣小虫当然不能受他的礼,紧上两步让开正面,侧扶了玉峰道长,声音沉静真诚地道:“道长千万不要这样!蓝儿本来就是华夏玄门子弟,我是她的丈夫,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又扭头对几个面色焦急也准备开口说话的掌门人温和地道:“诸位掌门也是一样!有蓝儿在,华夏玄门的事就是小虫的家事,没有不尽力而为的道理!”
玉峰道长更加感激不尽,对衣小虫的为人也赞赏不已,由衣小虫扶着重新坐,却不撒开衣小虫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道:“好孩子!可是你做了这么大的事,不说别的,就是将这些东西平白地从帮会里拿出来,你跟帮会里面也不是好交代的!我们华夏玄门断断不能亏了你!要拿什么做补偿,你只管提!”
大家也纷纷赞同,态度激动又真诚。衣小虫就颇有深意地笑着看了蓝草心一眼,说:“我说了,我是蓝儿的丈夫,她的需要就是我的需要。她说我们应当把这些宝物物归原主,那么我就理所应当带它们回来。真的不用谢我!”
大家就都听明白味儿来了。几个比较有城府的就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连起来,看了看终南子,看了看衣小虫,又看了看蓝草心,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此时大厅外一声禀报,任淳带人押着十七件宝器到了!
蓝草心眉眼舒展唇角微勾,师父把时机把握得好极了!
一番激动、感念和欢喜落泪之后,十七件重宝都物归原主。整个大厅半数的人都已经激动得眼泪汪汪,还有半数的人失望之余纷纷把自家遗落宝物的情况一一告诉给衣小虫知道,衣小虫认真地一一记,略一沉思,挑眉又说了一个好消息:“这里面有几件东西我有点印象,好像是之前天龙会收了回来,又妥当地找人收藏了。这些帮会里都有记录,等我待会儿就安排人去查,查到了立刻告诉各位知道。”说着又仔细地看了单子一眼,沉吟着道,“其实我没有印象的也不一定就没经过天龙会的手,索性让他们都查一查,兴许还能多找回来几件。”
这一来还有什么话说?整个大厅里都是对天龙会和衣小虫感激涕零的声音。
怀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的崂山掌门第一个激动地站了起来,这次他聪明地没像直脾气的玉峰道长那样拉着衣小虫,而是径直来到蓝草心面前,深深地一揖落地:“孩子!多谢你!”
蓝草心早早让开,也是侧扶了崂山掌门,真诚地道:“都是我们该做的,您不必如此!”
崂山掌门认真地摇了摇头道:“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孩子,以后崂山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必定倾力相助,你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就当崂山也是你的家!”
这话说得诚挚而又郑重,蓝草心都不免感动,却听正一师太扬声道:“终南子!你个不爽快的!你和草儿做这么大个人情给我们大家,明明眼就有事需要我们帮忙却不开口,是不是非要我们都歉疚一辈子才甘心?”
大家都转眼看过去,立时就有人惊讶不满地喊了起来:“终南子道长!您可不能这么做事!别说今日之恩,就说没有今日之事,您有事求助,我们也没有不帮的道理!”“是啊!您有事可不能瞒着我们,该当让我们尽一份力!”
大家彼此相熟,纷纷嚷嚷了起来。就见终南子无奈地朝正一师太苦笑:“正一!你明知道在座的人我都好开口,但是你……”
正一师太神情苦涩,眼神却是越发坚毅:“一码归一码!清波的事,我的确至今不能释怀,但那不等于我正一就恩怨不分!更何况,那小子还是草儿的爹!”疼惜地招了蓝草心到跟前,当着大家的面牵了她的手,酸涩地问:“草儿,你是不是也因为师婆记恨你爹,就不肯向师婆求助?”
这一环节倒是出乎蓝草心的意料。看终南子的反应,也不是事先排好的。蓝草心没有挣开正一师太苍老的双手,微低头看进坐在椅子上仰面看她的正一师太难掩悲伤的眼底,一时没有说话。
大厅里有片刻的寂静,之前的激动仿佛也压了去。
一刻,蓝草心反手轻握住正一师太的手,盈盈跪拜去:“求师婆和众位掌门,救救我爹!”
数日之后,夜半,丑时,阴正,茅山。
一片布局诡谲的阴山湿泽之间,一阵阵浑厚庞大的法力波动不断腾起。距离法力波动之处还有好一段距离的一处半坡上,蓝草心眉头皱成一团,紧紧牵着衣小虫的手,无音、凤小稚、白夭矫、龙墨兰陪在身边,正紧张地盯着那波动传出的方向。
蓝草心第一次心里揪成了一团乱麻,又焦又燥地坐立不安!她盼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血缘之亲,虽没有养过她却是生了她的亲生父亲!她认识他,他就疯着,没有享受过一天正常的父爱,有的只是点点滴滴他发自本能的需要琢磨才能明白的不同。她太盼望他能恢复,太盼望有一个正常的、疼自己、爱自己的父亲了!
端木明瑞的探魂、昙矶师太的再诊、大巫医奶奶的作法、衣小虫取自天龙会的十七件法宝,蓝草心为茅山派清理了姚四出、救治和收留了无音……好不容易积累了无数的机缘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该算的都算到了啊!布阵的人、阵中的法器、此地的风水,没有一样不是完美,为什么原本一个时辰之前就该圆满结束的法事到现在还在继续,而且法力波动越来越不稳?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蓝草心快地回头,看清来人后立刻跑过去:“师太!您快来看看!不是说茅山阴地阵法天然,解禁魂术封印十拿九稳吗?这场法事怎么会这么久,法力波动这么紊乱?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来人正是昙矶师太,一段时间没见,好像又消瘦了好多,眉目间也十分憔悴的样子。昙矶师太勉强笑了笑,大约自己也觉得笑得实在太过不可信,笑容没笑开就收了,换上了一副惆怅百结的表情,叹息了一声,看了眼蓝草心身后同样焦虑不解地盼着解释的几人,神色几多犹豫,却没有说话又更深地叹息了一声。
这两声叹得蓝草心心都揪成了一团,拉着昙矶师太的袖子都快哭了:“师太!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好?您倒是说话啊!”
衣小虫也眉头一皱走上前来:“师太有什么话请直说没关系。如果有什么问题,早点儿说出来,也多一份解决的希望!”
无音更是蹦过去抱住昙矶师太的胳膊催道:“师父!到底怎么了您快说啊!”
昙矶师太有些烦躁地挥挥手:“都别吵!这件事是我们茅山内务,你们都帮不上忙,能帮也不能让你们帮!”
茅山内务?这和这场法事有什么关系?蓝草心心一惊就想到了自己刚刚杀了无心,她是茅山派掌门昙明道长的徒弟,这场法事是由昙明道长主持的……可是,明明无心死的时候,昙明道长当时虽然悲伤,却显得很愧疚,再然后就好像很空明,并没有很记恨自己的样子。而且十七件宝物里恰巧还有茅山派的东西,昙明道长当时的表情她特意注意过,很感激的样子,看起来是很温厚的一个老人。
蓝草心发愣的时候,无音已经反应过来迅速接话:“师父!那就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你能帮上什么!”昙矶师太烦躁地瞪了无音一眼,却没有甩开她的手,任由无音抱着自己的胳膊,目光往蓝草心等人身上一扫,又看向法事正在进行的地方,郁郁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老身不该过来!其实这件事你们知不知道,也没法影响这场法事成功或者不成功。老身只不过是有些焦躁,若是法事成功了,怕是昙明师兄有损,若是不成功,又怕你们误会他不曾尽力……你们是不懂我们茅山派在这场法事中有多么为难!”
蓝草心听着心都凉了:“师太!如果茅山记恨我在赛场上杀了无心,大可不答应参与这场法事,如今这样,上了手再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是之前昙明道长直接拒绝,她可以请旁的人帮忙,也可以不用茅山的场地,如今法事已经开始做,父亲的生死,魂魄已经牵动,一切都掌握在昙明道长手中,却是连退路都完全断绝了!
昙矶师太猛然怒道:“我就是怕万一法事不成,你们会这么想!你们这些孩子,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说着竟然气结,却又不肯再说去。
一直手臂忽然搭上了蓝草心的肩膀,稳稳地扶住了她紧张绷紧的身躯,衣小虫的声音稳定地响起:“师太既然来了,想必也是有合盘相告的打算。趁着此时法事尚未结束,是不是还请师太把话说清楚?否则一旦法事结束,难免大家不会像师太所担心的那样,到时候师太再说,恐怕就有事后掩盖的嫌疑!师太请放心,小虫在这里代表在场所有人立誓:今晚听到的关于茅山派的任何隐秘,绝不会从我们嘴里泄露一个字出去!”
凤小稚、龙墨兰、白夭矫忙不迭地点头。无音也急急保证道:“师父!我也替他们保证,他们绝不会泄露我们茅山派的秘密的!”
蓝草心努力地让自己冷静来,平稳了心绪,定定地看着昙矶师太:“师太,那边法事不稳,想来时间不多,还请师太直言相告!”
昙矶师太神情复杂地缓缓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蓝草心脸上,眼神中几许愧疚:“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在你的药山园子里,那苗疆大巫医做法之前,我一到药山,就探过了任曦的情况……”
蓝草心当然记得。那时候无音陪着昙矶师太,风尘仆仆而来,昙矶师太一心要回报蓝草心对无音和茅山派所做的诸多善举,马不停蹄地一赶到就先检查任曦的情况,可是检查之后神情就有些不对劲,原本说得好好的,信心满满她来了就能解决,就没了信心,说要魂伤复新才可以。再后来蓝草心就请了大巫医来做法,真的把魂伤复新了,昙矶师太再次作法,才得出了任曦的魂魄没有损伤,而是被封印之后导致粘连的结论。昙矶师太的法术只解开了魂魄间的粘连,无法解开封印,所以任曦才进入了龟息状态,蓝草心也才根据昙矶师太的建议开始寻求华夏道门高手们联手为父亲解封。
这中间,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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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恢复了,多谢各位亲的关心,真的,除了群抱大家,想不出别的感谢!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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