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只有白夭矫、龙墨兰和凤小稚三个妖听了任夔的话毫无意外,白夭矫死乞白赖地抓着龙墨兰的手不放,压根对眼前的场景半点不上心,凤小稚也是一脸心不在焉,撑着巴坐在顶上脸上忽喜忽忧,深思飘渺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两个人反应与众不同。一个是羽翩跹,唇角微勾仿佛饶有兴味地看着,而端木明荣原本在皱眉深思,听了任夔道长的提点之后立刻露出若有所悟的样子,目光不自觉地看了羽翩跹一眼。
而此刻,白玉空间内,羽泑云和木绿花带了众人远远避开没有露面,只将蓝草心和苏黎留在了三泉中央。
温泉、寒泉和清泉此时并没有如平常那样脉脉流淌,而是激射而出,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奇异的喷泉,托起了苏黎精壮颀长的身体。水花翻卷,水珠迸射如璀璨的钻石四溅,包裹着他,也冲击着他**的身躯!
蓝草心盘膝坐在半空变大成一圈的星珠之上。自从被连山掌门奎玉善用连山鼎重新炼制过之后,这串传自苗疆代代圣女的檀木手串越发地悠远而深不可测了!
蓝草心的双目微闭,视线完全被神识取代,而神识此刻已经完全入微!
此刻映在她的眼前的,不是喷泉美男的胜景,而是三色神异至极的能量和包裹在其中的一团人形的血脉骨肉!
如今蓝草心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片空间真的是以她为造物主的。就在前段时间她和衣小虫自由自在地住在空间里的那一个月,说来羞人,两人越是自由不羁地在空间中欢喜和合,空间内的万物竟是随之阴阳交泰、日月分明!
每当她累了睡去的时候,睡梦中隐约都能感觉到整个空间像是一个轻软的睡袋,风也轻柔,水也温和。而每当她在衣小虫的侍弄到达愉悦的巅峰,总是能在那头脑空白的一瞬间隐约感觉到整个空间的疾速生长和兴奋颤栗!每当那时候她就会恍惚间分不清楚,到底她是她,还是这整个空间才是她的身体、她的筋脉、她的命理循环!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不知不觉地脑海中就多了些东西。例如,无需任何人去告诉她,她却知道空间中这三眼泉水一些神奇的功效。
例如,三泉汇聚,可洗凡胎!
蓝草心之前告诉凤小稚的没有骗她。她隐约知道用三泉汇聚之水是能够为苏黎易经伐髓、延长寿命的。但是那个过程,应该是会很痛苦!
毕竟,苏黎不像蓝草心从出了娘胎就有风币入腹改变体质,还从小修炼,也不像衣小虫天生就遗传了衣彩凤的苗疆巫蛊血脉,又从衣彩凤的孕期就已经被父亲用各种医学手段改造过体质和血脉。所以,他的易筋伐髓,历尽痛苦是必然的。
所谓的易筋伐髓,对于修行者来说,是长期日积月累最终达到质变的成果,而对于凡人来说,只能是一种强制的洗练的过程。没有漫漫修行路的支撑,这个洗练的过程只能暴烈的。
第一步,要用强大的外力将修行人用数十年修炼才能逐渐排除的体内杂质强行冲洗干净。这种痛苦,不比抽筋剥皮好受!
第二步,要用干净纯粹的元气充盈那些剔除了杂质的地方,以免新的杂质重新吸收入体内。这也是修行人数十年修炼才能达到的境界,凡人根骨虚弱,这个过程好比骤然往大病初愈的人体内打入遍体的钢钉,其痛苦还在第一步洗练的痛苦程度之上!
也正因为这种强行易筋伐髓的痛楚几乎没有凡人能够受而不死,所以玄门中自古以来都很少人去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蠢事。修行人倒是可以承受,可是基础越好的底子,要想再强力洗髓也越难。小门派没有那份实力,大门派由几大长老出手大约也能做到,但是自我损伤很大。再加上修行讲求的就是一个“悟”和“炼”的过程,跳过了中间的历程,即使一子站上了一个极高的高度,后续的体悟却失去了根基,反而是害了这个人。
可是,虽说是凡人强行易筋洗髓几乎必死无疑,但如果能够撑来,那可就是一步登天,跟之前的生命状态几乎是云泥之别。
此时的苏黎,就正在经受第一步的剧痛!
白玉空间的泉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水,性质跟外界空间的水质完全不同,寒、热、透三种灵气凝实于水中,如果不是颜色清澈透明如流动的水晶,平时脉脉流淌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水银一般。蓝草心对这三眼泉水十分感兴趣,因为空间是从混沌状态中育化,便叫它们混沌寒泉、混沌温泉和混沌清泉。
三泉的泉水太特殊,人体不能承受,所以即使羽泑云、木绿花等人在空间中修行,也是自带饮水,不能直接取用三眼混沌泉水的。
能够自由取用三眼泉水的,只有蓝草心和跟蓝草心血脉相溶、身心合一的衣小虫,只有这夫妻俩,没有第三个人。
这是第一次,蓝草心跟随心里的感觉,尝试着三泉合一,去使用这空间中不可思议的力量!
此时的苏黎,早已痛得想昏死都没法昏死过去,只觉得寒、凉、温三种感觉交杂的水流从背后冲击在全身百骸,水流扩散,那种怪异的又冰又热又凉的感觉却是直接冲入了身体,热流冲进了经脉,寒流浸入了肌肤,沁凉的进入了浑身骨骼,好像同时有蛇进入骨髓、蚯蚓爬进肌肤、汽油燃烧在经脉一样,痛得他险死还生!
可是最痛的还不是这样,这只是初始的剧痛。从这样的痛一开始,后面竟然是越来越痛、越来越痛!身体里好像到处都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被水冲走,然后更多的水流涌进来,带给他更大的痛苦!
偏偏随着这样的过程,他的感觉还越来越清晰,好像活生生地被人扒皮拆骨,简直让他痛不欲生!
冷汗,热汗,渗出来就被那古怪的水流冲走化去了,他平生第一次痛苦地发觉,原来水才是世界上第一可怕的凶器!
意识渐渐迷离,一个清凌凌的声音突然传入耳际:“苏黎!如果你坚持不住,我随时可以停止。但是你坚持的时间越久,效果才越好。现在放弃,你的生命状态最多比原来提高一成罢了。上次总部遇袭,你全身的筋肉我用药鼎养过,不应该只能坚持这么会儿。小稚在外面看着你呢,要怎么选,你自己决定!”
小稚在看着……小稚……苏黎意识迷离的眼眸痛楚地缓缓睁开,只能看到面前滚动的水波和感受双眼浸入泉水后锥心的刺痛!心底里有个声音开始呐喊:“撑去!小稚在等你!她在看着你!苏黎!你就是这样只能承受一点点痛楚的懦夫吗?小稚需要你!你的女人需要你!撑去!就算是为了保护她这一次,你也要撑去!苏黎!你不能做拖累自己女人的孬种!”
也许是心底里的呐喊太过于强烈,苏黎已经被水冲得白得失去血色的嘴唇翕动起来,发出微弱的喃喃声:“为了小稚……为了小稚……”
涣散的眸光慢慢地一点一点凝聚,强忍着水流冲击的刺痛看向水波之后其实什么也看不到的天空。早已失力的双手重新慢慢握紧,浑身的肌肉绷起一条条流线型的弧度:“蓝草心!拜托你!我一定要坚持完全部过程,请你无论如何,不要停!”
外界空间,绿洲之上。
华夏众玄门弟子在任夔的提示,小心翼翼地以一丝细微灵识探入那围绕着绿洲的细沙巨兜之中,惊讶地发现眼前忽然变得空无一物!
哪有什么蜻蜓兜一样冲天而起的沙幕?哪有什么团团围着绿洲奔跑的降头师?分明只有那个在埃及博物馆里遇到过的泰国领队盘膝坐在绿洲外的沙漠边缘,一手掐着奇怪的印诀,一手以一种诡异的韵律指着这边颤动着,而其他的男那女女降头师和随行人员都瞪大眼睛盘坐在他身后,跟他们一样在观摩着两边的斗法!
在那些身后的降头师圈子里,有两个女降头师躺着一动不动,看是看起来应该没有死,估计是在最初的斗法中受伤了。
也是,觉空大师纵然是被蓝草心关照过,不管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攻击过来,就直接打回去,但他底子里到底是个和尚,无论如何也不会失了他佛门的清修,再怎样的恶人,老和尚也是要慈悲为怀的。
而在那个泰国降头师领队的对面,刚刚大家还在疑惑到哪里去了的觉空大师好端端地就坐在四合院的大门前。端然盘坐、宝相庄严,正单掌立于胸前,嘴唇翕动看起来念念有词,只是听不见他发出声音,估计是以音波跟泰国领队的视觉幻象对抗。瞧觉空的样子半点不开玩笑地严阵以待,可见对方也是个高手。
无音蹙眉道:“任夔师叔,埃及博古馆里这伙人在塔罗门一个普通弟子手中就吃了瘪,怎么这会儿竟然能跟觉空大师对抗了?”
任夔摇头道:“他们不是吃瘪在塔罗门弟子手中,而是猝不及防吃瘪在整个埃及的古老传承之!上一次是他们自大了,但他们得到了教训。况且既然自大,必然是有自大的资本。若是没有几把刷子,也不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世界玄门大会之中了!”
曹文凯瞧了半天瞧不出什么关节来,好奇地问任夔:“那照您看,他和觉空大师,哪边的胜算大些?”
任夔轻笑了一声,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既然是来观摩学习,那就都好好琢磨琢磨。你们才是这次大会的正选弟子。若是你们的悟性不如人家背后那一群,纵然觉空大师能赢了对方的领队,又有什么用处?”
任夔这话一说,大家都不好意思再说,都留心体会起来。任夔见大家用心,便在一旁悉心指导,让大家重新回到幻象,再试着用不同的方法回到真实,多琢磨,多体会,从中寻找适合自己的破除降头术中幻象的诀窍。
众人渐渐沉浸在这种独特的学习体悟之中,没有发现凤小稚、白夭矫和龙墨兰先后溜了脊。
被凤小稚谎称是蓝草心正在睡觉休息的子里,结界严密。衣小虫一脸严肃地瞪着凤小稚:“说!你姐带着苏黎进空间干什么去了?”
凤小稚心虚地避开衣小虫的目光。妈妈咧!姐夫凶起来原来真的有这么可怕!难怪天龙会的上上提起来都噤若寒蝉。她以前以为至少她个五百年凤妖是不会怕的,没想到姐夫的威压竟然比姐姐还猛!
怎么办?说还是不说?说了,姐夫肯定要心疼担心姐姐,万一打断了此刻正在紧张进行的易筋洗髓可就不妙了!可是不说,姐夫会不会更加担心,看他那杀人的眼神,不会直接剁了她的爪子把戒指抢走自己看吧?
凤小稚好一阵犹豫,最后到底抗不住衣小虫越来越冰冷的可怕眼神,乖乖地招了!
衣小虫强自压抑住胸中的焦虑、担心和怒气,伸手就两个字:“拿来!”
凤小稚脸一白,戴着白玉戒指的手指藏在身后退后两步:“不给!”
衣小虫脸色黑透,威压瞬间释放,上前两步冰冷如铁:“拿来!”
凤小稚一瞬间被压得摇摇欲坠差点就地跪倒,扶着桌子才堪堪站稳,心中大骇!就在这时,空间中传来蓝草心的一声长啸,直入凤小稚的脑海!
凤小稚脸色一喜,顺势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扭头看着衣小虫,毅然决然地道:“姐夫,你爱姐姐,心疼她,我理解。但姐姐说过她不会有事,我相信她。而且也请你理解,我也和你一样爱我的爱人!苏黎的易筋洗髓已经到了关键阶段,恕我不可能打断,让我和姐姐的所有心血,还有我男人之前所受的苦全都白费!”
凤小稚斩钉截铁地说着,戴着戒指的手按在胸口,指甲竟是突然变成鸟爪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任由炙热的鲜血咕咕流淌在了白玉戒指上……凤小稚的嘴里却发出了幸福般的呢喃:“我准备好了!姐姐,开始吧!”
白玉戒指里,时间回放。
非人的痛苦折磨之后,苏黎的肌体已经被洗涮得近乎透明。水一样的肌骨轻盈地在渐渐柔和来的喷泉水波中隔着一层水光荡漾,整个人已经数次嘶嚎着昏死过去又立刻再次痛醒,此时已经虚弱得仿佛没有了半丝生机。
蓝草心忽然睁眼向上看去,长啸一声:“凤小稚!你都看到了!不继续的话,刚刚所做的一天终有一天前功尽弃。继续的话,人,是死不了,但接来将比刚才更痛楚百倍!要继续的话现在就必须开始!凤小稚,你准备好了吗?”
仿佛已经没有生机的躯体突然发出微弱的声音:“准备什么?为什么要她准备?不许……伤害她!”
蓝草心没有回答他,凤小稚也没有。只有蓝草心听见了凤小稚微微带着哭音的声音:“我准备好了!姐姐,开始吧!”
天仿佛突然破了一个洞,一点火红的颜色燃烧着从天空中掉落来。如果不是颜色不对,那应该是一滴雨水。
三眼泉水突然降落,各自回归了自己原本的轨迹。喷泉不再,可苏黎的身躯却并没有随着落,而是仿佛被人突然抓上天空一般,狼狈地朝着天空中那滴红雨冲去!
鲜红的小小雨点落在直冲上来的胸膛,瞬息消失不见,整具**的身躯突然燃烧起冲天的火焰!火焰一烧冲天,瞬息之后迅速内敛,掉头向着苏黎身体内部烧去,只在肌体表面留一圈紧紧附着在皮肤上的炽烈火焰!
苏黎惨烈地痛呼一声,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地抽搐起来!让人不忍目睹的惨状中,他扭曲的呼声却是痛彻心扉地响起:“不要伤害她!小稚!不要!”
温柔的声音终于响起在他的耳边,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却是一如既往地霸道不容拒绝:“不要什么?不要跟我一生一世在一起吗?我说过了,你是属于我的,所以,不许拒绝!”
红色的雨点渐渐练成了一条血线,苏黎的声音完全被痛苦、震惊和心痛哽在了喉咙里。这两人情深至此,惹得蓝草心在作法中都差一点忍不住心潮涌动。还好她一贯心性坚毅冷静,只是一瞬间的波动就平静了来。
那哪里是红色的雨滴?那是凤小稚的心头血!
淘净一空的血脉中,自然可以灌入白玉空间中的灵气,或者蓝草心输入巫力。可是凤小稚告诉她,她要把自己的本命精血和血脉传承给他,拜托蓝草心将她的精血融入他的血脉,赋予他凤凰传承!
把本命精血和传承一起分出去,凤小稚的修为再也不能达到涅槃升的境地了!
越来越多的燃烧的血液进入苏黎的骨血,他痛苦到无法控制抽搐的眼角却是渗出一滴火红晶莹的泪!野兽般的呜咽滚动在他因为痛楚而无法发生的喉咙,心头却在悲伤地呐喊:小稚,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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