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诺浑满手鲜血的站在房间外,身体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动弹不得。脑海里全是刚才她躺在血泊中的情景,一遍遍的问着自己,这么做对吗?
想着此刻她正在里面承受着痛苦,布尔诺觉得就像是自己在被蘸满毒药的藤鞭一下下的鞭打着。
那么多血,全都是他们孩子吗?
他正在一点点的离开他们吗?
痛苦的捂着自己的面颊,布尔诺无力的靠着墙壁滑了下去,薄削的唇都咬出了血也不觉得疼。
整个庄园变得异常的安静,大家都聚集在客厅,焦虑的看着二楼之前特意为楚媛卿建造的产房。
之前是为了迎接孩子的到来,现在恐怕则是……
管家现在回想着少爷抱着夫人浑身是血下来的场景,身子都忍不住的打颤。
凯尔赶来时,只看得到好友满身是血的瘫坐在那里,手上是触目惊心的红,牢牢的捂住了面颊,只有那不时松动着的肩头告诉众人,他在——哭泣!
堂堂黑手党老大竟然在哭!
想着管家给自己打电话时的惊慌,凯尔隐约明白了怎么回事,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跟前,用力的扒开他的手。
“这就是你所说的办法?”愤怒的嘶吼,凯尔想不明白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用这么愚蠢的办法。
“你这等于是在她身上开了两刀!”
一个是失去孩子的痛;另一刀则是让她永远记住孩子是因为她的父亲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害死的!
“你这是想要让她恨你一辈子吗?”
这一次挨了两刀的又岂止是楚媛卿一个人,他也一样。
必须忍着手自己最爱的人恨自己!
“我没的选择……恨或许还可以让她活下来,可我不想看到之前……”说到后面布尔诺哽咽的无法正常说出一个字,泪珠混合着血缓缓的滴落下来,红亮的晶莹竟有着凄厉的美。
头从双掌中抬起,布尔诺红着眼眶看着凯尔,“孩子不能再继续留着,必须拿掉。可我不能让她知道真正的原因,不然她会崩溃。”
突然,布尔诺轻轻的勾唇,唇角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我宁愿她恨我,也不要让她崩溃。”
恨,起码还是个完整的人,可如果一个人崩溃的话……之前她为了自己差点崩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样的痛苦他不想再尝试一遍。
他只要她安然无恙的呆在自己的身边。
他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她不可以!
听着他那无助彷徨的声音,凯尔低低一叹,在他身边坐下,沉默半响这才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看了眼紧闭着的房门,布尔诺有些绝望的摇了摇头。
现在的他害怕的根本不敢去问。
他害怕听到的会是让他绝望的消息。
望着他那消极的姿态,凯尔无奈低叹,没有再说话,安静的陪着他一同等候在外面。
好在,里面虽然没有好消息出来,可也没有坏消息出来,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而这场手术再过去了两个小时之后终于结束了。
望着那打开的房门,布尔诺想要起身,却发现脚不知何时已经麻木,只起来了一半,身子又载了下去,好在凯尔及时的扶住。
无暇顾及自己的不适,布尔诺紧张的看着医生,手心还残留着她和孩子的血,用力的握住,就像他们此刻一同陪伴着自己一样。
摘下口罩,那为首的医生这才开口,“夫人已经没了生命危险,孩子也顺利的拿出,不过已经是死胎。”
明知道这个孩子根本存活不下来,可当亲耳听到时,布尔诺清晰的感觉了自己的那颗心被什么用力的刺了一下。
欣长的身子不稳的踉跄了几步,靠着墙壁这才稳了下来,越过医生看着他身后护士手中端着的东西,暗沉的双眸猛的睁大,绝望瞬间流泻出来。
因为刚才的哭泣,眼眶还是红的,此刻却睁开到了最大,死死的盯着护士手中的东西,仿佛那是他的全部,脸上明明还沾染着血,可大家看着此刻的他竟然苍白得吓人。
“是……男还是……女。”有些艰难的问出,这一刻布尔诺疯狂的想要知道那个与他们无缘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女孩……”那医生还想说什么,却被凯尔一个眼神给止住。
现在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又有什么用,只是徒增难过而已。
让他们将那孩子尽快带走,留在这里多分都是对他的折磨。
可这一刻,布尔诺看着孩子一点点的离自己远去,像是疯了一般的想要躲过孩子,不断的嘶吼着,“将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凯尔死死的抓住他,听着那歇斯底里的嘶吼,心跟着一起难受!
“我命令你将孩子抱过来……”他只要看一眼,无论她长得什么样,他都只想看一眼。
那是他的孩子,是他跟她的孩子。
他没能让她健康的来到这个世界,可她不能连妈妈都没见到还见不到爸爸!
她一定会怨的!怨的……
布尔诺像是完全不知道拉着自己的是什么人,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思想,那就是这个拉扯着自己的人不让他见他的女儿,那便是仇人,手脚利落的朝他攻去,没有半分的留情。
现在的布尔诺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凯尔不察,被他踢中了腹部,又是一拳,痛得他觉得头上都冒星星了,可抓着他的手仍旧没有松开。
他不送,布尔诺就往死里打,还不忘怒吼着让那抱着孩子的护士将孩子留下。
那护士何时见到过那样恐怖的场面,早已经吓得呆在了那里,抱着孩子的手都在色色发抖,恐惧的看着狰狞得仿佛要将她撕碎的布尔诺。
凯尔不敢还手,现在的他是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劝着,可这劝他又能听进去?
答案是不能,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凯尔被打成了猪头,骨头估计都断了几根,而那孩子还是被他如愿的抢到了手。
颤抖的去掀开那白布,当看到那浑身乌紫的孩子时,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指尖轻轻描绘着孩子的五官,七个月已经有些成型,依稀可瞧着那眼,那唇……
泪水掉得更凶,沾湿了他的脸也沾湿了孩子……
这一刻在别人看来恶心的东西,却让布尔诺痛得快窒息了,一个大男人就这样抱着孩子站在走廊里失声痛哭。
谁也不会去嘲笑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那悲伤太过浓烈,大家都被感染,在一旁默默的流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布尔诺始终不肯松开孩子,而医生护士站在那里也不敢走,直到管家看不下去,跪在布尔诺的跟前,低声说了句,“夫人还在里面,少爷您要让夫人也看到吗?”
这句话就像是魔咒,失魂的布尔诺逐渐找回了精神,涣散的眼神也有了焦距,静静的看着怀中的孩子,眼肿了,嗓子哑了,手脚都是麻痹的,可他仍旧是那么不舍的看着管家一点点将孩子从自己的怀里抱走,然后交给护士,最后消失在自己的眼底。
凯尔被打得在一旁根本站不起来,可又不放心这么离开,看着他朝房间走去,这才在管家耳边叮咛了几句,这才由着他们将自己送往医院。
房间里,楚媛卿安静的睡在那里,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手臂上插着针头,药水一点点的进入她的身体,可那比白纸还要白上几分的面容,再次狠狠的拧住了他的心。
踉跄的来到床边,握住她的另一手,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口,似乎只有这样才没有那么疼。
这一睡,楚媛卿就整整睡了两天,而布尔诺也不眠不休的守了两天,无论什么人来说都无法让他离开半步,送进来的东西没有一次动过。
楚媛卿还有营养液可以提供身体基本的需要,可他完全是靠着支撑。
滴水未进,什么也没吃,完全是靠着体能。
唇也有些枯裂,面色苍白难看,可那双手依旧那么用力的握着她。
凯尔断了几根两根肋骨,本应勒令在医院休息,可管家在实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给他打了个电话。
所以,此刻打击看着被两人搀扶着进来的凯尔,面色比布尔诺也好不到那里去,几人站在门口,看着像是望妻石似的布尔诺。费尔罗,低低的一叹,却扯动了胸口,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忍不住低咒一声,上辈子他是欠他全家的,这辈子才会这么凄苦的来还账。
“还是什么也没吃?”看着那一点热气都没冒的食物,凯尔转头问着管家。
担忧的点头,这已经是几天第五次送进去,所有人用尽了方法可就是没办法让吃进去一点。
“让人再做一点热的进来。”虽然这么吩咐,可凯尔其实一点信心都没有。
这个男人,倔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而且他敢肯定,楚媛卿一天不醒,他就会这样自我折磨下去。
不出一会,厨房便再次做了些新的食物端上来。
命那端着食物的人跟着一起进来,凯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纹丝不动的布尔诺,还真将所有人忽视的彻底。
“你这样下去,她如果不想醒你就算饿死了她也不会醒,难道你还希望她能够感觉到!”一上来,凯尔就中气十足,就算胸口一阵阵的发疼,可看着他这么虐待自己,心也跟着难受,也很是生气。
这样虐待自己难道就可以让那个孩子没事,能够让之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这样虐待,伤害的除了他自己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蠢了了、笨啦!
“你现在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难道你希望她一醒来看到的却是你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凯尔本想斟酌着开口,可看着他那没有半点反应的模样,就有些控制不住,再加上身体的痛,将之前挨打的气也一并发了出来。
“就算醒了也会被你吓得再次昏过去!”说完,凯尔还不忘点头,似乎在肯定自己这样说的真实性。
其实凯尔说的一点也不为过。
布尔诺还是之前占着鲜血的模样,这两天连一个连都没洗过,现在完全是胡子邋遢,脸上血迹斑斑,眼睛红肿,面色枯槁整的完全就没有以前那英俊的模样。
可奇迹的是,这话竟然让他有了丝反应。
僵硬着身子缓缓的转过去,涣散的瞳眸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光,静静的望着他,“……真的?”
凯尔觉得他现在特想揍他一顿。
他大爷忍痛说了那么一大堆就换来他两个字。
可心里不爽是回事,这头还是飞快的点头,连带着也让周围的人跟着一起点。
随即还让管家拿了块镜子过来,递到他的跟前。
完全镜子里那陌生的人,布尔诺轻轻蹙了下眉头,握着楚媛卿的手似乎松了松。
就在大家以为有希望时,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顿时无力的垂下。
“打一盆水来,还有将我的衣服拿过来。”声音非常的嘶哑干涩。
他不要她醒来看到这样的自己。
管家正准备接过事物的手一顿,求救的看着凯尔。
他们说这么多不是让他洗漱,而是想让他吃东西。
摆了摆手,凯尔让他去准备。反正他这个样子也需要清洗一下,先清理干净再想办法让他吃东西就是。
在管家的帮忙下,布尔诺总算是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脸上的血迹也被洗去,可是对于那香气四溢的食物愣是一眼都没看。
站在他的身边,管家苦苦哀求,可他又再次恢复了之前那灵魂出窍的模样,任凭他们说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
凯尔心知,楚媛卿不醒,他是绝不会这么吃饭的,从他那里下手还不如想着怎么早点让她醒来。
命人将自己扶出去,又叫来这两天照顾楚媛卿的医生,只是拿掉孩子不应该会昏迷,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夫人这么久都没有醒来?”
瞧着他那阴沉锐利的目光,那医生害怕的瑟缩了下,急忙解释,“夫人的各项生理指标都很正常,麻药过后她昨天就该醒了……”
凯尔自己是医生,而且还是个很出色的医生,这些自然都清楚,可是现在她就是没醒啊!
“那为什么夫人到现在都还没醒?是不是中间哪里出了错误?”
一听,那医生护士差点没跪下来。
一般出现医学事故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在这件事上绝不会,不是不可能,而是他们决不允许,又不是嫌自己的命长。
这段时间谁都看得出来,努尔诺对楚媛卿的在意,他们要是敢不小心出个什么意外,那等于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他们还没那么傻。
所以听到凯尔这么说,差点没吓得跪在地上。
“手术很成功,绝对没有出现任何的问题,不信您可以派其他的医生来检查。”
“夫人不醒,我怀疑是……”
“怀疑什么?”她们都是妇产科的权威,凯尔自然相信他们的实力,刚才那么说也只是急病乱投医,没得办法才那样说。
“我怀疑是夫人自己不想醒来!”
闻言,凯尔猛得抬眸,身侧的手用力的握紧,其实他也有这个怀疑,只是他不敢去细想。
因为,如果是她自己不想醒来的话,就算他们的医术在厉害也无济于事。
“您应该清楚,人在受了强烈的刺激后,潜意识里会由着自我保护的本能,我想夫人可能就是因为受到过于强烈的刺激后,不想听到结果,而不让自己醒来。”
不想面对失去孩子的痛苦,或许更不想的是去面对杀死她孩子的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这个事实。尽管这个事实只是她认定的!
头疼的抚额,凯尔觉得这真是老天给她最大难度的挑战。
下面正在商量着怎么让楚媛卿自动醒过来,而楼上就在大家出去后不久,楚媛卿缓缓的睁开眼眸。
无神的大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具充气娃娃,完全没了自我意识,只有那不时转动一下的眼球让布尔诺惊觉她终于醒了过来。
哀伤绝望似乎也随着她的醒来驱散了不少。
握着她的手愈发的用力,贴着自己的颊边轻轻摩挲,红肿的眼睛再次红了,却是一个字都无法说出。
就那么静静的贪婪的看着苏醒后的她。
楚媛卿似乎在适应眼前的一切,唇紧抿着,澄澈的眸子暗淡无光的缓缓侧移,最后落在布尔诺的身上,对上那被惊喜占据的双眸,眸底没有任何的情绪,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陌生。: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