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还是曾书记看得准。”胡老板只得承认,“我可真是糊涂了。”
“当时糊涂不要紧,过后还不补救,就真的糊涂了。”曾书记说,“不过你也不用懊悔,不查你,做什么都没关系。真要查你,你做得再天衣无缝也没用。你们这个赵天成,做事够小心了,说重要事情的私人手机还是不记名的卡,一月一换。可这有什么用呢,我要抓他,怎么也能找出问题来。”
“这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本事,曾书记是一等一。”胡老板称赞说。
“不敢当。”曾书记难得谦虚了一把,“我毕竟不是专业的,要说鸡蛋里面挑骨头,还是读法律的专业。不过挑骨头这种事情,主要还是取决于位置。不在其位,就算看见了一整头恐龙化石,你又能怎么办?在位置上,就好像你说的,鸡蛋里面也能挑骨头。光明区我的位置最高,你们只要和我好好合作,想挑谁的骨头就挑谁的骨头。要是不和我合作,就要小心自己的蛋了。”
“是,是,我怎么会不听您的话呐。”胡老板说。
黄文斌冷笑一声,会听就怪了。曾书记不过是个区委书记,省城是副省级城市,比普通地级市高半级,下面的区,也比普通的区高半级。可说到底也不过管着这么几十条街十几个镇子,上头还有市委省委,距离一手遮天还远得很。
再说行事这么肆无忌惮,迟早会倒霉,这事大家都知道。问题就是这家伙究竟什么时候倒霉。还有足足两年啊……黄文斌本来倒是想了个办法让他提早些忧郁,可惜曾书记行事实在是天马行空。
“不听话的下场,你们看看赵天成就行了。”曾书记说。
单向玻璃对面,赵天成正在被审讯,“我老实交代,什么都说。我三岁的时候偷公家的萝卜,四岁的时候随处大小便,五岁的时候****幼儿园同学,六岁该上小学了,我又休学了一年,违反了义务教育法。”
他对面坐着两个审讯员,一个比较年轻,听了这话气得青筋暴露,拍着桌子说:“赵天成,你这是什么混帐话,以为我治不了你吗!还不老实交代,负隅顽抗的,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我这是在老实交代啊。”赵天成愁眉苦脸的说,“这不是把从小到大做过的都说出来了吗?”
“谁问你这些偷萝卜的小事!”那个年轻的审讯员说,“你是怎么行贿受贿,偷税漏税的?给谁送过钱?收过谁的钱,承包的工程,又因为偷工减料出了多少质量问题!不交代清楚,你就别想走!”
“这个啊?”赵天成装模作样的想了好一会儿,“还真是没有啊。我们城建三局接工程,那都是正规投标投下来的,从来没给人送过钱。就是因为不给人送钱,所以很多本来能投到的项目都没拿到手。收钱那就更无稽了,我们给人干工程,谁会给我送钱啊?至于质量问题,我们城建三局的工程,那都是出了名的质量好,多次获得各种奖项,怎么可能偷工减料呢。”
“你……”年轻审讯员憋了一口气,“以为我治不了你是不是!”
“我一直都老实交代啊。”赵天成说。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年纪比较大的审讯员开口了:“赵总,其实呢,你这种情况,我们大家都知道。要说贪污**,和别人比起来,实在是不算什么。可是上头有令,我们也不能不干活。要不你还是随便交代一些问题,我好跟上面交差。”
“小问题啊?那好啊,我这就交代。八岁的时候我偷过班费,那时候我是班长,班主任叫我收班费,我就收了。收完以后我偷了五毛钱去买了一根冰棍,回来就和老师说不知怎么少了五毛,老师也没查。”赵天成说。
“赵总,你这样我很难做的啊。”年纪比较大的审讯员咪咪笑着。
“这个不行啊?哦,对了对了,还有,十五岁的时候,我和人打架。当时年少气盛,和人争执起来,忍不住就动了手。”赵天成说,“打得那叫惨啊,回去擦了整整半瓶药酒啊,那些淤青才消。”
“你!”年轻的审讯员站了起来,脸色铁青,脖子上的血管一抽一抽的。
“哎,别激动。”年老的审讯员把他按下,对赵天成说,“赵总你这是为难我们啊。”
“不敢不敢。”赵天成叹气说,“实在想不出其他什么的。我这人又不好女色,尤其不喜欢在外面玩女人,要不然出去票的话,也能让你们交差了。你们说外头那些女人,谁知道被多少人弄过,下面多脏啊,怎么还下得去手?”
年老的审讯员也不理会这个话题,“赵总,过年过节,你送过不少礼品出去?”
“那当然了,这不是废话嘛。”赵天成说,“这人情往来,谁没送过?你们检察院我都送过不少啊。你们检察长我都送过。别说检察长,市长书记,副市长副书记,各局局长,我就不信有人没收过。”
“既然是人情往来,那么你肯定也收了不少?”老审讯员又问。
这个否认也没用,知道的人实在是太多,赵天成也没当一回事,“当然收过了,就是一些普通东西,挂历啊月饼啊什么的,我可从来都没收过钱。”
“烟酒呢?”老审讯员又问。
“烟酒?也有一部分。”赵天成也没法子抵赖,“都是些便宜货,三个五什么的。”
“我明白的,都是便宜货嘛,不怎么值钱。逢年过节,人人都送来送去的。”老审讯员说,“别说月历,烟酒,就是送红包也不少见啊。过年的时候人人都送的,有谁不送,那根本就不算中国人。赵总不可能一个红包都没收过?”
“没收过。”赵天成否认说。
“赵总,我们这儿是检察院,您呢,是在接受调查询问,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老审讯员说,“你说什么,都已经被录像机拍下来,等一会儿您还要在审讯记录上签名,不能抵赖。要是我们去调查发现您故意说谎,会很麻烦的。”
赵天成想了想,这时候否认也没意思,“也收过几个,都是亲戚给我小孩的。”
“这就对了嘛,实事求是,人情往来有什么不能说的,这都是很正常的嘛。”老审讯员说,“都是亲戚给的吗?一个非亲戚都没有?我觉得不可能,您的生意做得这么大,认识的人这么多,总不能过年的时候见都不见。要是见了面,肯定要给红包?比如说张老板,他在你们城建三局接了那么多分包工程,全都是你照顾的,过年见了面,总不能光喝茶?”
“张老板?”赵天成顿了顿,好容易想起这人是谁,“似乎是收过,我记不清了。”
“肯定收了的啊,怎么可能连过年红包都没收过。”老审讯员说,“除了张老板,还有苏老板,朱老板,贺老板他们,和城建三局都有很多来往,过年的时候肯定也送过人情红包?”
“应该送过。”赵天成说。
“那就行,这样我就可以交差了。”老审讯员把审讯记录递给赵天成看,“您仔细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在记录上面签个字。其实来检察院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多人来来往往,当度假呢。特别是您这种做生意的。签了字,很快就能出去了。”
赵天成把审讯记录看了又看,没发现有问题,可还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审讯记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可以了吗?”
“还不行,要打手印。”老审讯员说,“还有这儿,这儿,这儿,说到时间和其他关键点的地方,都要打上手印,您说了什么就是什么,免得到时候有争议,说我们篡改记录什么的。”
赵天成一一照办,“现在可以了吗?”
“可以了,您先下去休息一会,我们这边处理完文书工作应该就行了。”老审讯员说,“小刘,你把赵总送回去。”
赵天成出去以后,老审讯员又带了一个人进来,“张老板,你的事情发了。”
“发……什么发了?”那张老板大约四十多岁,面白无须,穿着的衣服半新不旧,本来就吓得瑟瑟发抖,这时候更加是连话都说不清楚,“张科长,你可别吓唬我,究竟是什么事?”
“你这可是倒霉了。”老审讯员说,“我们抓了城建三局的赵总,他交代了一大堆人,说给他送了钱,其中也有你。我也没法子,只好请你过来。你还是老实交代,可以从轻发落。不老实交代,就是罪加一等。”
“张科长,我哪里有送钱啊,都是干些小活。”张老板说。
“过年的时候不是送了红包吗?”老审讯员说。
“那都是一两百的,去年我包的几个工程都赚了钱,这才给的三百。不过人人都是这么给的,又不止是给赵总。”张老板说,“图个吉利,谁还缺这一两百的钱。赵总工资一个月就十几万呢,奖金还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