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醒来,曾俊华就觉得心神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贾山已经被抓好几天了,公司运作一塌糊涂,也不知道损失了多少。还有柳权,已经出去两天了,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就算去的地方比较偏僻,没有手机信号,也不能这么渺无音讯。
侯市长上串下跳,不知道串联了多少人,要对曾俊华不利。还有黄文斌那家伙,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一直隐藏在暗处不知道策划什么阴谋诡计。黄文斌也就罢了,丁六根也不见踪影,这可是一条大鲨鱼,吃人不吐骨头那种,不得不小心提防。
回到区委大楼,曾俊华的心就定了下来,这是他的城堡,这城堡拥有国家权力的加持,可以说固若金汤,只要进了城堡,那就没人能对他怎么样。进了区委大楼,常委们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
曾书记更是觉得安心,区常委开会决定的事项,就是党的决定,区里谁也不能违抗。就算是市里省里那些上官看曾书记不顺眼,可没有十分正当理由,也只能认下来。这些政策被人攻击,那些上官还得帮忙维护,这就是权力的好处。
光明区党委的常委会一共有十一个人,只要掌握了六票,就占据了绝对优势。曾书记对这十一个人每一个都了如指掌,知道他们的喜好,掌握他们的弱点,所以曾书记的每一个提案,都能全票通过,所以曾书记能够在光明区为所欲为。
贾山被抓了,柳权不在身边,但他还有政府,还有区委,他的力量一点都没有减少。黄文斌那个家伙,迟早都会被他的车轮碾个粉碎。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麻烦事,应该干脆把黄文斌抓起来。以后行事要更果断才行,谋夺谁的财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弄监狱里面去。
“大家好。”曾书记敲了敲桌子,“今天的主要议题,是松山镇的开发。”所有讨价还价威逼利诱的事情,都早就已经办好了,这时候直入主题就行。
“我认为,松山镇的土地是我们光明区的宝贵资源,绝不能任由外人糟蹋。那个什么黄文斌,搭上了侯市长的路子,一下子就拿了我们两千亩的好地,一分钱税没给我们交,这是绝对不行的,是非法的,我们应该把这块地封存起来,不谈妥就不让他开发。还有黄文斌的地产公司,也找个理由封掉,主要人员都抓起来,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曾书记的讲话,我是不赞同的。”说话的是光明区的区长。
政府主官和党委书记,一向都是明争暗斗,从村长到村委书记,到县长和县委书记,市长和市委书记,省长和省委书记,都是一样。光明区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区里曾书记强势,这区长自然就弱势了,一般就是反对,也是吞吞吐吐,今天居然旗帜鲜明,说的话一点转弯余地都没有,倒是稀罕事。
“不知道白区长有何高见呢?”曾书记冷笑一声。
“松山要开发,这个大家都知道。”白区长说,“我们光明区经济一直不好,好容易盼来了这么一个大项目,应该努力办好才对。黄老板是头一个来投资的,就要抓人封店,其他老板还敢来吗?他拿了两千亩地又不是白拿,建省城中学换来的。这可是市里面文化教育的重点项目,市委通过,连省委都关心。曾书记您这么干,市里能答应吗?”
“省城中学落户在我们光明区,这是大好事啊。”常务副区长帮腔说,“要是把黄老板吓跑了,非但上面会怪罪,下面也不高兴呢。我们光明区没什么好学校,区委区政府那么多子女,为了上学的事情都要四处求人,要是省城中学落成,以后要上学不就方便了吗。”
白区长和曾书记一向不对付,可这常务副区长可是憎恨速记的铁票。他任上闹出好大一个财务窟窿,是曾书记帮着,才勉强把窟窿补上。现在居然连常务副都出言反对,难道区里对省城中学真的这么渴望?
“没了张屠户,还能吃带毛猪?”曾书记说,“省城中学始终要建的嘛,黄文斌跑了,绿文斌会来,绿文斌也跑了,还有黑文斌,白文斌,怕什么。快速路修好了,松山镇的地就值钱。只要地在这儿,害怕没老板来?黄文斌没钱没人的,我还不在乎呢,应该让万达恒大这种大地产公司进入才对!”
等一会儿散了会,曾书记就要立即找常务副区长问清楚,他究竟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居然敢在这种场合附和区长反对他,不怕纪委查他捅窟窿的事了吗?不过现在是开会,理论上来说,每个人的票都是平等的,所以曾书记也只能按住性子,等待自己的铁杆出来反驳,营造人多势众的假象,才能出来一锤定音。
“万达恒大哪里有这么容易来,人家的要求多着呢,又要免地税,又要三通。黄老板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们应该把他伺候好才对。”说话的是区委的宣传委员,这家伙是曾书记的真铁杆,合作了十年以上,曾书记还抓着他的无数把柄,这时候居然反水。
“省城中学是侯市长的项目,我们要是把黄老板抓起来,太得罪侯市长了,听说侯市长这届任满以后能够更进一步,另有重用呢。”这是曾书记的另外一个铁杆。
看到曾书记的铁票一个个反水,其他人也按捺不住,武装部长虽然位列区常委,平时开会是一句话都不说的,投票也是随大流,这时候都站出来。
“经济上的事情,我是不怎么懂,但我也听说,土地转让税什么的,不过一次过的买卖,而黄老板兴建学校,可以永久提升附近土地价值。他建好小区以后,人多了,地区旺了,其他项目的税收也多了,还是永久的呢。而且他开发成功了,附近地方更加值钱,其他地产公司都会跟进,我们不是能赚更多吗。”
“你们!”曾书记沉不住气了,“这事要从长计议,今天就先到这里。”现在只能先散会,然后一个个把人叫去办公室谈,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再开会,就能通过了。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这是书记的优势所在。
曾书记要对黄文斌下手,这事知道的人不少。而黄文斌不甘就范,设计让贾山在谷庄被抓起来,这事他们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上了电视新闻,想瞒也瞒不住。既然知道他和黄文斌势同水火,居然还给黄文斌说话,这里面透露出的信息,可以说是意味深长。
可是曾书记想走,别人还不放过他,白区长站出来说:“现在还早得很,黄老板的事情还没说清楚,这么快散会干什么。我提议大家表决一下,要不要继续把这事说清楚。我赞成。”说着就举起手来。
党内投票,都是举手,不讲究无记名。强势的一方很容易就得到全票。以前曾书记强势,没人敢不举手。这时候却是呼啦啦的举起来六七根胳膊,有些本来还在犹豫的,一看这个阵势,连忙也把手举了起来。常委会十一票,已经有十票了,只剩下曾书记孤零零一个。
这是撕破脸皮了,一个被常委会孤立的书记,意味着他威信扫地,从此说话没人听,干事没人帮,只能黯然下台。曾书记深吸一口气,却是丝毫不惧。他面对过的困难局面不知道有多少,还不是有惊无险。这次肯定也不会例外。
“你们这帮家伙造反了?”曾书记若无其事的说。他一个一个看过去,每一个人都那么熟悉,但又那么陌生,这帮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胆量,居然敢这么做。他手里握着的东西,足够让这里一半人前途尽毁。而另一半,前途尽毁都不够,还得进监狱。
“书记,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这是实践党内民主啊。”白区长说,“事关松山的开发大计,关系到我们光明区将来十年二十年的发展前途,还关系到整个省城的教育文化布局,当然要大家一起商量着来,不能让某些人独断专行?”
“好一个独断专行!”曾书记大怒,“也不知道是谁,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去签了个招商引资的协议,结果招来一伙骗子,弄得区政府损失了上百万。”
这人当然就是白区长,当时这事还是曾书记帮忙掩盖下来的,白区长感恩戴德,发誓永远跟着曾书记走。可做到这么高的位置,谁的脸皮不是塞城墙,白区长如若不闻,“总之呢,黄老板这件事情,还是应该和他好好谈谈,我已经叫了黄老板过来,大家一起听听黄老板怎么说。”
“黄文斌!”曾书记寒毛都竖了起来,黄文斌居然敢在这里出现?看来情势比他想的还要遭。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拿起来看了一眼,有人在国土局调阅了他伪造的文件!
柳权出事了!曾书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