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乐门夜总会一共有四道门。正门一道,侧门两道,还有楼后面的一道暗门。这道暗门里的楼梯原本是仓库的防火通道,被林水森封掉了二楼的出口,现在只剩下三楼的出口,这么一来,就成了三楼的专用楼梯。
大门临街,有很大一片停车场,两道侧门作为防火通道,而从楼后的暗门了楼梯下去,底下居然也有一片用围墙围起来的小停车场,里面用来停放到三楼消费客人的轿车。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瞒过林安然的双眼,姑且不说外勤室一帮老油条已经是老手,光林安然在部队的专业来说,就对这弯弯绕绕的玩意特别注意,针对整栋建筑的结构,制定了一套有针对性的方案。
一辆大巴直接驶入后门的停车场,将看门的保安控制住后直冲三楼,其余两辆大巴一左一右封住侧门,安秋岚则带着自己的八个手下大摇大摆不急不慢由大门走了进去。
值班的女经理也是见过场面的人,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来者不善,笑容可掬上前问道:“请问各位领导有什么指示?”说完习惯性递上自己的名片,连声说:“请多多指教。”
安秋岚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我们是临海区综治办的,现在依法对你们夜总会进行例行检查,你们老板在不在?”
此时两侧大门进来的工作人员已经向二楼涌去,女经理大急:“嗳,你们不能这么就上去啊,会吓着客人的!”
说罢对着对讲机喊着,让人叫老板过来。
从楼后暗门进入的临检小组也顺利到达三楼,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两百多平方的大厅,灯光幽暗,里面都是一排排的沙发,还有个小吧台。
吧台的侍应生在擦拭杯子,看到如狼似虎的一群人用进来吓了一跳,有人拿起对讲机就要喊保安。
陈永太一个箭步冲上去,夺过他手里的对讲机,然后举起挂在胸前的工作证在侍应生面前晃了晃,说:“执行公务,请配合。”
然后朝余人扬了扬头,领队的车伟权会意,一挥手:“走!一个个房间查清楚!”
侍应生大急:“里面有客人!”
陈永太呵呵一笑:“就是要找你们的客人。”
正当陈永太这一队人马在三楼逐间包房搜查的时候,一楼的安秋岚带着人沿着楼上拾阶而上,向二楼走去。
他微笑着对女经理说:“听说你们三楼有个好地方,很别致,我想上去参观参观。”
女经理侧着身子,陪着安秋岚一行人向二楼走去,但又阻止不了,这些都是执行公务的地方官员,自己实在是挡不住,只好对着对讲机一通乱叫,让服务员赶紧喊负责人过来。
听说安秋岚要检查三楼,女经理更慌了,连声阻止:“领导,三楼是我们老板招待贵客的私人场所,不对外开放的!”
到了二楼,看到从侧门上来的干部在逐房检查,意味深长笑了一下,往夜总会二楼走廊东侧走去,还没走到尽头,迎面就过来了一个头发梳得有光滑亮的中年男人,林安然认得是林水森,安秋岚对他也不陌生,显然也在什么地方见过,打招呼道:“哎哟,林总,真不好意思,公务在身,职责所在,就打扰一下了。”
站在安秋岚身后的周宏伟没朝林水森看上一眼,正装模作样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好像是第一次来这里一样。
林水森显然很不高兴,抗议道:“安书记,你们政府不能这么办事吧?我这里是合法经营场所,又是你们市里开发区招商回来的企业,这个月才过了一半,你们就查了我三次,我已经向市领导投诉你们了!你们这样刁难我们港商,还让我们怎么敢再来你们滨海投资?”
安秋岚走前两步,搭住林水森的肩膀,安慰道:“我们也就是例行检查一下,这不是有老干部投诉你们这里有涉黄问题吗?我们也是秉公办事,没办法呀。你看,我大厅都不查,直接就查二楼,听说这里三楼也有个搞桑拿的地方?林老板方便带我们上去看看吗?”
安秋岚高大,林水森矮小,从后面看起,安秋岚就像个大人在安抚一个小孩子一样。
林水森听了安秋岚的话,很不高兴,憋红了脸,跺脚道:“诬告!纯粹是诬告!我可是守法经营的商户!”
林安然也上前和林水森打了个招呼:“林老板,既然三楼没什么猫腻,那么就请带我们上去看看如何?”他明知陈永太他们已经到了三楼,故意在这里装傻拖延一下时间,反正他带不带上去无所谓。
林水森说:“三楼确实是桑拿和洗浴中心。”
见他居然这么坦白,倒让林安然和安秋岚的都感到有些意外。周宏伟在一边还是瞎转悠,偶尔往人家VIP房里探探脑袋,像只硕大的老鼠一样。他很清楚,这一趟林安然和安秋岚绝对是空手而归,所以他根本不担心他们怎么查,他只是没弄明白,以林安然这种挑通眼眉的精明人,把整个临检计划安排得这么详细,怎么就偏偏没安排人先进来这里探探情况?
估计还是太年轻了,办事多少有些托大,太不小心了,低估了别人,高看了自己。他暗暗窃笑,莫名感到兴奋,期待着要看看林安然和安秋岚什么都查不到的那种表情。
林水森又道:“三楼是我私人地方,都是招待我一些朋友,绝对没有什么色情啊涉黄啊之类的乱七八糟东西,朋友来我这里玩,我让人家两公婆去洗个澡,爽一下,这个不违法吧?没哪条规定说两夫妻不能洗鸳鸯浴吧?”
见安秋岚和林安然还是微微笑,也不说话,显然对自己的话根本不信,于是耸耸肩,说:“好吧,我带你们去看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今晚你们如果什么都查不到,别怪我马上就打电话去告你们的状!”
安秋岚用手推推林水森的胳膊,说:“既然来了,就看看吧。”
于是,在林水森的带领下,检查人员来到一扇铁闸门前,林水森让经理用钥匙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却满是得色,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请吧。”
上了三楼,看到了大厅,吧台前,陈永太和车伟权拿着几个证件在翻看,旁边的十几个街道综治干部围着三对围着浴巾的男女。这几个人显然很是恼火,跳脚大骂:“无法无天了!我们是林老板请来的客人,夫妻在这里洗澡,你们管得着吗?!我要告你们!投诉你们!干涉我们的人身自由!”
陈永太脸色很难看,走到安秋岚面前,在他耳边低低说道:“安书记,查到三对男女,不过……”他将手里的证件递过去,说:“居然都是夫妻,结婚证都带在身边……”
这种情况还真是颇为出乎安秋岚意料之外,奇道:“结婚证?”接过证件一看,居然还真是夫妻。
陈伟权气得直咬牙,轻声道:“妈的,肯定有人通风报信了,我查那么多房,还真没见过上桑拿房将结婚证带在身上的。”
安秋岚扫了一眼手里的证件,正想说什么,二楼带队的干部又匆匆跑上来,走到安秋岚身边低声道:“二楼所有房间都查过了,一个小姐都没有……”
“哼!”安秋岚鼻腔里轻哼了一声,转身走到林水森面前,把证件递过去说:“林老板,例行检查完了,没什么问题。”扭头对林安然说:“收队!”
什么也没查到,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两手空空回到了楼下。林水森一脸得意跟在安秋岚身后下楼出门,言辞傲慢说道:“安书记,我不知道你们临海区领导对我有什么不满,我一个合法商人,做点小生意不容易,也是受改革开放的吸引回家乡做点小投资,没想到你们这样为难我,我会向市领导、市******投诉你们。”
安秋岚耐心听他说完,这才淡淡说道:“林老板,我想我不用再重申,我们是来执行公务的,至于你们这里有没有违规的经营行为,有没有涉黄,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你想投诉,我欢迎。”
几十人又坐上大巴,和来时情绪高涨不同,查不到东西,多少有些灰溜溜的,一路上不断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这次行动真蹊跷。百乐门夜总会是出了名的销金窝,小姐多是出了名的,今晚却连蚊子都看不到一只。三楼那里的鸳鸯浴池是秃子头顶的跳蚤,明摆在那里,谁都猜到林水森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也不比谁傻,浪费一整层楼来招待自己的朋友,还不如多整几十间VIP房,没哪个生意人会这么蠢。都说林水森肯定又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早早清了场。
陈永太和车伟权更是没停过骂娘,他们俩去暗访的,回来誓言旦旦说里面有涉黄的服务,现在却扑了个空,自己脸面都挂不住。
回到区府大楼下了车,周宏伟一脸遗憾拍着林安然的肩膀安慰道:“小林,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虽然没才查到什么猫腻,那也不是你的错,我是分管领导,我也有责任。”
说罢掉头对安秋岚说:“书记,我先回去了。”
看着周宏伟骑着摩托消失在大门外,安秋岚笑道:“小林,你要说不是他通风报信,我这书记就送他当了。”
林安然也笑了:“书记,我当时在办公室里,只跟你说过,这是我个人的猜测,可没什么真凭实据的呀。”
“哈哈哈!”安秋岚忍不住笑了,说:“小林,你和我们这位周大主任相处时间不长,你估计还没发现一个小秘密吧?”
林安然奇道:“什么小秘密?”
安秋岚说:“周宏伟只要一说谎,眼睛就眨个不停。刚才他安慰你的时候,我在边上看着呢,那一双眼皮眨得飞快,比相机快门还厉害。”
林安然听了也不禁莞尔,说:“我下次也得留意一下。”
陈永太凑了过来,问:“书记,是不是可以散伙了?下面综治办的同志都在问了。”那口气很是沮丧,像只斗败的公鸡。
安秋岚笑而不语,朝林安然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转身对陈永太说:“太哥,今晚都是我的问题,让大家耽误了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你跟大家伙说说,安书记请他们吃宵夜,不能不去,吃完再回家不迟。”
陈永太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不过自己不吃,也得问问别人吃不吃,于是转头朝几十个抽调上来的干部喊了一嗓子:“安书记说请大家伙吃宵夜,不准不去,吃完再回家!”
现在已经是十点了,众人确实觉得有些饿,况且又是星期六,平白无故被叫来去临检,却吃了白果,还真不如化悲愤为食量。
一个个都说去,林安然又让大家伙上车,到了一家大排档,包了六张桌子,简单点了炒牛河、油菜还有一些实惠的海鲜小吃。
老板脸上笑开了花,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客人,连连应好,钻进厨房就忙活开来。
林安然叫了两瓶啤酒,分别给自己办公室的几个同志倒上,举杯说:“今晚辛苦大家了。”
车伟权说:“林股长,你怎么回事呀?这行动失败了,你怎么一点都没不高兴呀?难道林水森是你亲戚?”
呷了一口啤酒,林安然笑嘻嘻答道:“我可高攀不上,人家好歹是港商。”
陈永太和其他同事也看出这林安然神情古怪,一时不知他想什么,搞砸了一次行动,林水森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估计明天李亚文就得向市领导解释解释怎么半个月临检百乐门三次了。
安秋岚也是神色淡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炒粉上来了,他赶紧招呼大家:“赶紧吃,吃饱饱的!”
众人听了又是面面相觑,好好的星期六,又不赶时间,急什么呀?
都在想:这林股长疯了,安书记也不正常了,一个比一个癫,怕是让林水森气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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