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阿金说的地点是一家国企的老宿舍,楼下围了一圈人,水泄不通。
林安然在人群里找到何阿金,一问才知道其中缘由。这里是市纺织厂的宿舍,七十年代初期建的楼房,现在在里头住的大部分都不是原职工,很多人都搬到别处去了,房间就租给了外地来滨海谋生的小生意人。
出事的房间在二楼,是一个温州籍的修鞋店老板租下来的,带了一家四口在这里住,一双儿女,女儿今年刚好十八岁,一枝花的年龄。
问题就出在这个女儿身上。
情窦初开的年纪,小姑娘书读得不怎样,谈恋爱却很积极,不过小姑娘看人不够老到,却爱上了个道上的小混混。
那些年港台黑。道电影多少对青少年的思想有些影响,许多年轻小姑娘都觉得在外头混的那些烂仔很酷很威风,把那些无所事事纹身抽烟的小混混都当成了小马哥。
都是**的年龄,一来二去就直奔主题****肉帛相见。大家都年轻,又没做什么避孕措施。而且青春期的小姑娘,子宫就像一片肥沃的土地,撒什么东西下去都疯长,真刀真枪没几回合下来,小姑娘就怀上了,小混混光荣晋升准爸爸。
一天天隆起的肚皮吓坏了小姑娘,起初是离家出走,干脆家都不回,和小混混在外头租了个小平房过日子,后来小混混由于吸。毒被警方带走强戒,小姑娘举目无亲,没法子了只好硬着头皮回家。
看着女儿腼着大肚子回来,鞋匠老板勃然大怒,要不是老婆拦着,估计当场就打流产了。
鞋匠说怎么都不同意女儿和小烂仔在一起过日子,天天逼着女儿去医院把孩子做了,女儿开始了抗争,死活不同意,口口声声说这是爱的结晶,她要守着生下孩子,等自己那位吸毒的白马王子出狱后痛改前非,然后过童话里那种公主王子的生活。
鞋匠一急,干脆自己到居委会举报自己的女儿,说他非婚怀孕,要求街道办事处强制流产。也不知道他哪知道的政策,威胁说我举报了,你不去查不去抓,将来生下来,我就到市里去告你们,说你们不管事。
作为一个父亲,鞋匠的想法和举动一点没错。一来这孩子的父亲是吸毒的,天知道这孩子会不会有什么健康问题;二来让女儿嫁给这么一个无业游民,还是在道上打滚的角色,搞不好那天就横尸街头了。做父亲的不阻拦岂不是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吗?
对于这种非婚生育,按规定是可以作为超生处理的,因为根本没登记结婚,没结婚就办不了准生证,没准生证的一概属于超生。以往办事处的做法通常有两种,一是知道自己辖区有这种人,然后派人盯着,等生下来了去罚款;二是为了完成每年下达的任务和指标,强制带人去做人流。
但是父亲举报女儿,这在何阿金遇到的强制人流里还是头一遭。见鞋匠说得头头是道,也只好带人上门,打算将小姑娘带去计生服务站,把胎儿给做了。
没想到这骨节眼上却出了岔子,这经手的主儿,那位小混混在戒毒所蹲了三个月,刚好放了出来,上门找自己的小****来了。见未来岳父报了街道,要打掉自己的孩子,一怒之下吵了起来,等计生人员上门了,小混混一看更是血涌上脑,当场就失控了,冲进厨房拖着煤气罐就出来,扬言再逼自己****打胎就同归于尽。
居委会的都是女人多,一见这势头,赶紧退出来报警。警察到了,分管计生的何秀丽也到了,作为挂点领导,又分管综治,这种事当然要报告给林安然,于是何阿金边给林安然打电话,让他过来主持大局。
林安然到场的时候,鞋匠正在楼下急得直跳脚,要冲上去和小混混拼了。要不是在场的派出所警察拖着,相比早就来个你死我活了。
何阿金把一个领导模样的警察带到林安然面前,为两人引见道:“这位是派出所的郭兴郭副所长,这位是我们街道办新来的林副主任。”
林安然分管的综治工作和派出所有很多交集,于是热情伸出双手和郭兴握在一起,说:“郭所,幸会幸会,我还说过几天等安顿好了请你们所的领导吃个饭,大家见见面,以后的工作,还很多地方要倚重你们呢。”
郭兴个子高大,白白净净,不胖不瘦,不过少了做公安人的那种彪悍,一张脸上堆的都是笑意,嘴里忙不迭答道:“林主任是年轻有为啊,才二十多吧?就当上副主任了,强途无量,以后还要你多关照。”
大家寒暄几句,客套一番,林安然指指楼上说:“郭所,这事打算怎么处理?”
郭兴叹了口气,说:“刚才我上去谈了一下,那小子的情绪很激动啊。我怕出事,就让人退到门口守着,现在通知巡警大队的防暴分队过来处置。”
林安然没想到惊动了防暴警,怔了一下说:“搞这么大阵仗?”
郭兴递给林安然一根烟,问:“抽烟?”
林安然接过,给郭兴点上火,两人喷了口烟,郭兴才说:“咱们又没什么防暴装备,这种事还是让专业人士处理好些。”
转头皱着眉头对何阿金说:“怎么抓计生弄出了这么大动静?”
正说着,几辆警车闪着警灯呜呜叫着到了现场,郭兴一看,说:“防暴分队的人到了,我过去看看。”
等他走开了,何阿金呸了一口说:“这个郭兴,最他妈软蛋!有事就跟乌龟一样,一下把头缩回去。每年给他们分计生奖金的时候,又没见他有那么多废话。”
何阿金说话很粗鲁,林安然早见识过了,基层女干部的性子多数有些男性化,也是工作性质决定的。
林安然笑道:“我觉得他像个教书先生。”他没说郭兴不好,也没说郭兴好,毕竟跟何阿金不熟,谁知道面前这个居委会书记会不会大嘴巴,如果自己说郭兴怎么怎么怕事没能力,鬼知道她是否转头就宣扬开去,这样传到郭兴耳朵里,以后工作就不好开展了。
他说郭兴像教书先生的意思就模棱两可了,你可以理解是他软蛋,也可以理解是文质彬彬,反正说好行,说不好也行。
防暴警察中派了一个能说会道的上去谈判,谈了足足一个小时都没结果,这么一耗,中午吃饭时间就到了。
围观的人却一个不少,国人就这样,好热闹,路边两只鸡打架都能围上一堆人看。
林安然自己没写完的方案,不禁有些着急,但这种事比写报告紧急多了,自己又不好走开,只好同何阿金在楼下干等。
中午大家吃了盒饭,警察们又围在一起商量着是不是等小混混累了冲上去破门强攻,于是派了个人去打探一下,回来说那小子刚戒毒回来,居然还真成功,精神得很,现在除了煤气罐,还拿了两把菜刀,一看到警察就挥得跟唱戏里的武生一样生猛,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为了不至于把小姑娘饿出问题来,何秀丽让人给这对疯狂的小****送点水和饭。但是小混混看到警察就抓狂,在场的警察都穿着警服,就算脱得了衣服也脱不了裤子,居委会女干部送嘛,又怕不安全,顿时左右为难。
林安然见如此情况,只好主动请缨,说:“我去吧。”
防暴分队的副队长看了看林安然,也觉得是最合适的,于是交待了一番,说注意安全,顺便观察下里面情况,回来说下,最好能对事情的解决起点作用。
林安然应了声是,接过饭盒跟矿泉水,一个警察提着件防弹衣上来,要给他蒙上,林安然说:“你看看这防弹衣,迷彩的,那小子一看肯定又抓狂了,算了吧,我就这样上去,你们放心。”
说完提着食物举步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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