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大同和姚志远走后，赵奎忽然站了起来，林安然见状也赶紧起身。
赵奎却伸手阻止道：“你坐，你坐，不要那么拘束。”
林安然只好又坐下来。
赵奎在房里踱着步子，转了几圈，一边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小林，上任以后工作有没有什么困难啊？”
“没有，只是刚从副主任位置上调整上来，工作量忽然骤增了，现在金星厂改造在即，压力有些大。”
“有压力才有动力嘛。年轻人，多压压担子总是好事，干部干部，不干哪来的干部？”
林安然笑了，说：“赵市长说得对，谢谢组织上给我锻炼的机会。”
赵奎终于回到沙发上坐好，目光在林安然身上扫来扫去，片刻后才说：“看到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年轻的时候，朝气蓬勃、干劲十足……”说完叹了口气，发了一声感慨：“唉，老啦……”
林安然道：“赵市长你还很年轻啊，南海省的市长里，你是最年轻的了。”
赵奎听了也忍不住有些得色，不过这种得意只是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平静。
“小林，我金星厂的CKD和SKD建议是你提出来的，这几天我也仔细研究了你的可行性报告，包括呈给钱书记也看了，很多常委对你这个方案都很赞许。我只是想问……也是一种假设吧，金星厂除了CKD和SKD汽车方式以外就没更好的选择了？”
林安然道：“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是暂时性没有。今年黄埔市也在申请汽车发动机生产线，我们和他们争，孰优孰劣一目了然。而且如果引进技术和生产线，资金投入大，投入周期长，以金星厂目前的底子，个人认为这不适宜进行这种操作。”
赵奎频频点头。
林安然又道：“但是从长远来看，引进技术消化吸收，化为己用，这也是金星厂的发展的必由之路，否则单纯满足做KD厂，什么都受制于外企，恐怕也不是长远之计。”
“嗯……”赵奎显然也同意他的分析，说：“但是做CKD项目，必须要请肖老先生过来当技术指导吗？国内就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的话让林安然很意外，问金星厂的改造方式有无选择，这可以理解，作为市长当然要讯问自己手下的参谋们的意见，综合一下，择优选用。
不过这个关于肖老先生的话题就显得有些奇怪了。不问技术可不可以，不问团队经验如何，直接问有没有别的选择，显然是想换将。
但是之所以选择肖远航，林安然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理由十分充分：“选择肖老先生并非说国内除了他就没能人了，只是选他有几个优势，一是他和金星厂有感情，在这里工作过，对厂里情况比别的专家熟悉；二是他这几年所带的团队是国内同行里的佼佼者，三是他是南海省的岭南工业大学副校长，咱们总不能到北边去舍近求远吧？”
赵奎的脸像块木头，这次没有刚才一样频频点头，而是默默听着，等林安然说完了，想了好一阵才道：“既然你对他做过这么多的了解，那么聘请肖老先生的任务就交给你吧。你觉得怎样？”
林安然并非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总觉得赵奎今天很古怪，所做的事情不符合常理。
聘请专家，应该派人事局或者工业局的人去，或者派个主管人事或者经济的副市长做代表，更合适。
派一个街道办的主任去，显然违反常规。
他道：“这个……我去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得向王常委说一声，把我手头的工作交待一下给陈副主任。”
赵奎说：“你街道那个新提拔的陈港生，能力也很强嘛，现在金星厂的事情运作很顺利，刘副市长又考察回来了，这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征地前期工作，由范天来和陈港生先做做。卫国庆那里，正好吊吊他胃口，等你回来再同他谈。肖老先生那里，要什么条件你可以由他开，只要不是违反原则的，不特别离谱的，都可以答应。拿不定主意，可以随时打我手机，直接向我汇报。”
林安然突然觉得，这赵奎一下子扔出那么多大条道理，不正好说明他早就有派自己去请肖老先生的想法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猫腻和陷阱，去就去吧，到省城去放松一下也好，请个人总比在街道搞征地要舒服多了。
于是点头答应下来，说：“我明天就动身。”
赵奎嗯了一声，没说话。
俩人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了，气氛一下子静下来。
林安然看了看赵奎，说：“赵市长，那……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赵奎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然后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如果肖老先生态度不好，你也要客客气气。”
林安然奇道：“他为什么态度不好？”
赵奎显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不妥，改口道：“知识分子嘛，又是专家，能人的脾气一般都古怪，如果他冷淡，你也要保持客气，一定要尽力把他请回来。”
林安然笑笑，说：“没问题，他是老前辈，又是蜚声国内的专家，我客气点应该的。”
赵奎举起一根食指在空气中点了点林安然，道：“他是潮汕人，喜欢吃潮菜，请他吃饭的时候，最好去正宗点的潮菜馆子，点上一道生腌蟹，是他最喜欢吃的。”
林安然正想问赵奎是怎么知道的？
却看到赵奎头也不回，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显然俩人之间的谈话到此为止了。
林安然把话吞进肚子里，告辞出了门。
跟昨天一样，林安然又是带着满肚子问号离开市政府。
回到街道办，和范天来说了一下自己要到省城去请专家，这几天估计不来街道上班，请范天来多留意下改制升级工作。
自从和王玉珍闹掰后，范天来对林安然十分倚重，林安然也喂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安排了两次和茹部长小聚的私人饭局。
跑关系这东西，师傅带进门，修行在个人。范天来能不能搭上茹光彩这条线，还得靠他自己。有时候过问太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回家收拾行李，又看到余嘉雯蹑手蹑脚开门进来。
自从被林安然发现自己有钥匙以后，余嘉雯要把钥匙交还林安然，虽然是林安然醉后自己给她的，但是总也有些不好意思。
林安然却让她留着钥匙，一来是有人过来帮自己打扫卫生也不错，二来余嘉雯将来那边的宿舍要住进好几个人，煮食洗澡什么都没那么方便，让她过来自己这里用厨房更好。
还有个原因，这边有音响器材，林安然觉得余嘉雯唱歌实在太好听了，看来很喜欢音乐，过来这边，如果自己不在，她可以也听听音乐放松一下。
还有一个理由，林安然嘴馋余嘉雯的厨艺，上次她弄的菜式，自己吃了回味无穷，比什么大饭店好吃多了。
见她进来，忽然想起这丫头也懂做潮菜，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问：“嘉雯，你这俩天忙不忙？”
余嘉雯看到林安然在家，站在门口没敢再往里走，一双好看的眼睛瞄来瞄去，见林安然问自己，便道：“跟着楚楚姐跑来跑去，收拾下账目，没什么特别的。”
林安然把最后意见换洗衣服塞进行李包中，说：“想不想跟我去省城走一趟？”
余嘉雯巴眨几下眼睛，道：“好啊，不过你得帮我请假。”
林安然拿起手机，打给楚楚，说：“好嫂子，我可有事要求你哇！”
楚楚哼哼两声，说：“你林大主任无事献殷勤，恐怕没什么好关照吧？”
林安然打了个哈哈，说：“嫂子你这什么话嘛，我只是想着带嘉雯到省城办点事。”
楚楚警惕道：“办什么事？”
林安然笑道：“工作上的事情，请一个专家回来帮金星厂搞技改，说是潮汕人，嘉雯妈妈是潮汕人，又懂做潮汕菜，我让她跟着，一来他们是老乡亲切点，潮汕人老乡观念重嘛，二来嘉雯的厨艺一流，找个机会让她露两手。”
楚楚听说是请专家，更警惕了，说：“林安然，你得跟我看好嘉雯咯，我是当妹妹看的。出什么问题，我唯你是问！”
林安然赶紧答道：“好好好，出事就唯我是问！我说你紧张什么呢？请专家又不是带她去见官，人家都将近八十了。”
楚楚呸了一声，道：“这年头，就是专家教授最色！有名字让你叫的，教授教授，叫兽叫兽！越老越色！”
面对的凶悍的楚楚，林安然只好举手投降，苦笑道：“行了，反正一根寒毛都不会少，我保证原样奉还你的好妹妹，行了吧，好嫂子。”
楚楚想了想，忽然说：“还有一条，你们政府得给她开加班费！这年头，没支人干活不给钱的理儿，政府也不例外！”
林安然说：“行了，祖宗！我都喊你祖宗了！也不知道尚东海上辈子做啥孽了，这辈子一大好青年就这么栽你手里，算是毁了。”
电话那头传来楚楚暴走的声音：“林安然，我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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