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邵波的办公室,里面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烟味。看到林安然进来,邵波说:“关上门。”
林安然把门带上,从邵波紧绷的脸上看出了事情的严峻。
关好门,在邵波面前坐下,林安然压住心里的不安,问:“邵书记,到底出了什么事?”
邵波摇摇头,合上文件夹,道:“现在我们的初步调查工作遇到了很大的阻力,现在的情形来看,如果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恐怕调查要中止了。”
“什么?”林安然心头一震,说:“派出所的原始资料不是一个最好的切入点吗?找到当事人一问,前后口供一对照,事情很容易找到突破点嘛。”
他做过政法工作,虽然不是什么职业预审员,不过找案子突破点这种事情还是知道的,况且曾春提供的原始口供和现在公安局里存档的案件宗卷上的口供明显矛盾。
邵波苦笑道:“说起来……唉……”他长叹一声,似乎感触颇多,又有很多事情一下子难以说清。
林安然道:“邵书记,你是开发区委常委,又是纪委书记,如果连您都觉得难办,恐怕白老实一家子真的只有望天打卦了。不过,他可是铁了心要讨公道的,如果哪天做了什么过火的事情,恐怕后果是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邵波哼了一声,说:“小林同志,你也别拿这种话吓唬我,我也做了几十年纪检工作了,参加工作到现在,不是监察就是纪委,碰到的事情少了?寻死觅活的人少了?都不少了,咱们有规定,初步调查如果没有取得足够的进展,没有足够的证据,是不能立案调查的,这也是从保护干部的角度考虑问题,不然天天动不动就查人,谁还有心思工作?何况……”
林安然帮他接了下半句:“何况现在市里和区里压力都很大是吧。早上我已经领教了,看来从市里领导到区里王书记,都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掀开口子。”
邵波不说话,拿起茶杯掀开盖子,喝了口水,说:“你是聪明人,我也不和你分析各种利害关系,相信你也有所了解。现在最麻烦的是,省里已经过问这个案子了,佟省长的给赵市长打电话,赵市长又找到廖书记,佟省长月底要来视察咱们开发区工业园项目,如果这时候卫国庆闹起来,恐怕谁的面子上都不会好看。”
林安然说:“又是经济挂帅,保全大局?这借口多冠冕堂皇,邵书记,你觉得这个案子真不能查了?”
邵波说:“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了,纪委查案也要说证据,不能动不动就立案,现在这个情况,咱们手里没证据,就连双规也得报请书记同意,你觉得王书记会签字?”
想起王增明早上在市长办公室里的那种态度,林安然觉得若呈到他手里审批,无疑是凑上去让人打脸,想想便道:“如此说来,邵书记你们纪委的人就没查到一点证据?那些原始口供上的人,怎么解释前后口供矛盾的问题?”
邵波无奈道:“那些人,一个都找不到了……”
“什么?!”林安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找不到了?”
邵波叹道:“卫国庆这一手玩得好啊!第一次录口供的几个旁证,现在没一个在滨海市里的,都不见踪影了。”
人不见了?原始的第一手口供里,一共有六个旁证,六个人都不见了?难道卫国庆能玩魔术,搞大变活人?
林安然心有不甘,问道:“那人都到哪去了?”
邵波摊摊手,说:“问了村里的干部,都说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来村里打工的,流动性强,或许是回去了。”
林安然道:“如果是回去了,可以给他们户籍所在地发协查函,总不会找个人都找不到了吧?”
邵波说:“现在不是找不到,是我们有没有那个机会去仔细找。小林,你是个明白人,你知道我说什么,有些话,我也不说得太明了,但是你应该明白。”
真正的原因就在这里了!林安然明白过来,如果各部门真的通力合作,恐怕查个人不难,国家机器的力量真正发挥出来,大海里的针都能给里捞起来。
问题是现在,市里代行一把手权力的赵奎根本不支持案子调查,王增明作为开发区一把手也不配合,公安本身屁股就有屎,方方面面的人都希望这个案子不了了之,这个时候要去找这几个人,还真就不容易了。
林安然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即便是真正有权力的纪委,有时候也是无可奈何。
从邵波的办公室里出来,林安然的心情简直糟透了。从白老实第一天到自己办公室里诉冤到现在,一个礼拜已经过去,可是事情却没有一点儿进展。唯一可以让人安慰的是,在司法所的跑动下,白老实给妻子蔡庆娥申请了取保候审,总算没让一个瞎了眼的女人在监仓里熬日子。
中午照例是回家吃饭,回到家里,孟小夏见了林安然格外热情,拿出自己置办的金银首饰给过目。
林安然心情不好,没什么心思欣赏那些耀眼的金器,看了几眼便回到沙发上。
孟小夏抢过来,给他倒上水,恰好梁少琴从厨房里端菜出来,便笑她:“以往也没见你对你表哥这么上心,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虾妹,你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表哥的事情吧?”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孟小夏听了,脸一下就微微发红了,人的表情极不自然。
梁少琴看她这副模样,又道:“姨妈跟你开个玩笑,你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孟小夏勉强笑了笑,掩饰道:“我看表哥好像很累,就给他倒杯水,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梁少琴对林安然说:“虾妹可本事了,这回结婚,光摆酒就要花四万块,在海景山庄订的酒席,乖乖,做这两年生意,还真能赚钱。赶明儿,我也去开个店,反正这身子骨还硬朗。”
林安然说:“妈,你都一把年纪了,别跟虾妹凑这热闹,你要当老板,这还不容易……”他差点就想说,你要当老板,我把一千五百万的股份转给你,马上你就成金地服装城的大老板了,还开什么店。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回去了。想想现在已经够烦了,若母亲不接受,因为这事又起了什么风波,可不好办了。
孟小夏听了林安然的话倒是十分有兴趣,双眼发光,一语双关问道:“安然哥,看你说得这么轻松,难道当官的很好赚?”她又想起那个黑色的旅行袋,那一份周繁荣送上门的“土特产”。她甚至猜度着,表哥据说在开发区当什么工业园的筹委会副组长,工业园那里那么一大摊子,里面弄不好油水很丰。
林安然白了她一眼,道:“你来当试试,想搂钱容易,想进监狱蹲监仓,更容易!”
他心情本来就不好,话里语气自然不会好,孟小夏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委屈道:“人家也就是多嘴问问嘛,你发什么火?”
梁少琴也帮着孟小夏说话,道:“工作的火气别带到家里来,安然,你将来结婚了更要记住这条。对了,话说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儿媳妇?”
林安然一听母亲谈到终身大事就头疼,原本为了卫国庆的事情已经够头疼了,不想再愁上加愁,便转移话题,对孟小夏说:“哟!刚才我看你的金饰,也得花上万块吧?你这两年看来还挣了不少钱呐!”
孟小夏的表情又变得很不自然,嗫嗫嚅嚅道:“咳……也就赚那一点,这回结婚都花的差不多了,一辈子就一次嘛。况且宝亮他也没什么钱,两夫妻我不出,谁出?”
林安然总觉得这孟小夏今天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不对劲,自以为她是临结婚了,这心情是不是有波动,也就不再思疑。
梁少琴吩咐孟小夏到厨房去把剩下的菜端出来,自己对林安然说:“儿子,看你这副模样,肯定工作有什么不顺利了吧?”
林安然心想,看来自己还是不够老道,母亲都看出自己有心事了,说:“没什么,也就是工业园项目有点儿小麻烦。”
梁少琴说:“你别蒙我,小事情你绝对不会这副表情,知子莫若母。说,到底什么事?”
林安然忽然想起周繁荣的话,说:“妈,这几天,咱家有没有一个姓周的客人来过?”
梁少琴想了想,摇头道:“没有,这几天都是亲戚来的多,商量虾妹的婚事,没哪个姓周的来过。你怎么了?”
林安然思忖一下,道:“妈,最近我在和纪委查个案子,估计有人会往我这里送钱什么的,你千万不能拿,一般现在送钱的都不会说自己送钱,都说送烟酒啊,送土特产啊,甚至有的说是送文件资料,你得看清楚咯。”
梁少琴刚想回答,忽然听见厨房门口砰一声响。
俩人赶紧站起来,一看,原来孟小夏端着菜出来,整盘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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