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看着那块歪歪斜斜的招牌,哑然失笑,道:“看来是缘分呐,注定要在这里吃饭了。”
此时已经将近中午十二点,已经进入了城关县的境内,但太平镇在城关县最南端,这里是北端,相去还有四十公里。
“走,咱们进去看看,听说城关县北边这一带靠山多,有不少山珍野味,咱们去尝尝。”
陈港生道:“我家乡那边也很多,下次你到我那里去,我岳父的饭店做的梅菜扣肉和红烧野猪肉,可是一绝。”
车子滑进饭店门前的空地,才停住,里面就出了个胖女人,站着往这边张望。
等林安然俩人下了车,胖女人堆起满脸的笑容招呼道:“两位老板吃饭吗?我们店里啥都有。”
陈港生扫了一眼饭店门前的玻璃橱柜,里面吊着一只血淋淋的不知道什么动物,还吊着一条大鱼,便问:“老板,那是什么玩意?”说罢指指那只血淋淋的动物道。
胖女人眉飞色舞,说:“老板,那可是好东西,你在城里肯定吃不着,是黄猄来的。”
林安然总觉得这店有点不对味,左右环视,发现除了自己这辆车,没其他人。城关县这条国道,以前是很热闹的,在九十年代初期,这条路是唯一通往椰岛的陆路,以前的运输车辆和过往商旅都要经过这路才能到达城关县的海城码头,从那里坐船过椰岛。
所以这里从前有很多饭店,后来九四年初,新的路修好了,行程缩短,路况又好,这条国道便荒废下来。
之后许多饭店能搬的就搬,搬不了的便倒闭了,眼下这个饭店,店面不大,却在这种地方坚持经营下来,居然没倒闭?让他很是意外。难道这饭店还真有什么做菜的绝活,有一帮老客人定点帮衬才能支撑这么久?
他忽然冒出想换个地方吃饭的念头,朝陈港生丢了个眼色,自己对胖女人道:“老板,我们不吃饭,只是路过,车子水温有点儿高,想在你这里加点儿水。”
胖女人目光移到林安然和陈港生开来的那辆皇冠车上,说:“老板,这水可是要钱的。”
林安然说:“多少钱?”
胖女人竖起肉乎乎的手掌,眼皮都不眨一下,张嘴就狮子大开口:“五十。”
“操!你这里的水比矿泉水还要贵呐?”陈港生眼睛顿时圆了,心想林安然给自己丢眼色果然没错,这里感情是个黑店。
胖女人双手一盘,绞在胸前,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样子,说:“就这价。”
林安然就等她这句话,便道:“行,既然那么贵,我们不加总可以了吧,港生,走吧。”
说罢俩人便转身要上车。
没想到店里忽然跑出个獐眉鼠目的中年人,手里提着一桶水,哗啦一下就泼在车上。
胖女人道:“现在要走可以,得给八百块。”
“什么?”陈港生骂道:“原来你是开黑店的!抢是吧?”
胖女人不以为然道:“哟!老板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可是堂堂正正打开门口做生意的,你看,这一桶水给你洗车,水钱一百;这人工费嘛,两百;你们下车要吃饭,我们茶都泡好了,这茶钱得四百……”
陈港生怒道:“这才七百!”
胖女人指指地上,道:“你看,你车多沉,把店停车场的地给压坏了,我得平整下,这修地皮的钱,得一百吧?加起来正好,八百不多不少。”
林安然一直不动声色,在旁边看着胖女人的表演。心想,这城关县,钟惠的哥哥钟跃民在这里任职副县长,听说还要提常务副县长了,也不知道清不清楚自己辖区有这种地方。
说起来,以前也听说过城关县北边这一带有这么些黑店整事,不过也是新路修好后半年的事情,因为新路要收费,老国道不收费,有的司机为了省点路费,还是选择老国道。
后来越演越烈,市里还专门搞了个专项行动,对这种店铺进行了一次整顿和清理,据说效果还行,没想到真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了。这种黑店说到底,就是宰水鱼,谁倒霉进来就宰谁。三年不发市,发市吃三年。
他实在不想和这胖女人纠缠下去,说:“给你一百元,你什么本钱都回来了。”
胖女人想了想,还价道:“不行,怎么都得两百。”
陈港生又要发火,林安然止住他,正想答应,两百块小事,不想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回头找机会给钟跃民说说,再收拾她。
正想答应下来,忽然看到饭店角落的一个玻璃窗后有个人影,似乎很焦急,在朝这边比划着什么。
林安然是侦察兵出身,细节上相当注意,记忆力也超凡。只扫了一眼,就已经看清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脸的惊恐和焦急,虽然看不出手势表达什么意思,却能肯定是想寻求帮助。
他忽然决定不给钱了,说:“两百太贵,我还不如干脆在你这里吃个饭,你价格公道,我就给钱。”
胖女人刚才看到林安然扫了一眼饭店,自己忍不住也转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那窗后的女孩子已经缩了回去。
想想这俩水鱼肯吃饭也不错,待会再找机会宰个痛快。
陈港生这头就更不明白了,不知道林安然怎么了,居然决定在一家黑店吃饭。
“林……”
他刚想说,又被林安然拦住,从林安然眼神里,他看出自己的上司另有深意。他是个聪明人,便不再做声了。
俩人进了店里,胖女人给俩人安排了个包间。
这种饭店的包间居然还不少,足足十几个。从装饰上看,以前生意也是红火过的,后来才没落了。
点菜的时候,林安然故意把任何东西都问得很清楚,不给胖女人加价的机会,还说好吃了饭之后,那什么洗车钱之类得免了。
胖女人本身给出的菜价就高,既然别人愿意付钱,倒也不想生事了,于是答应下来。
点了菜出门,那个獐眉鼠目的中年男人候在门口,问:“怎样?”
胖女人道:“还行,点了差不多九百块的菜,咱们能赚七百。”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说:“难得有人上门,不宰多点怎么行。你看他们开那车,好车来的,不缺钱的主儿。”
胖女人眼珠子溜溜地一转,说:“要不,派小红几个进去?看他们吃不吃荤腥?”
中年男人道:“哪有男人不吃荤腥的?就算怕惹事,恐怕这爪子也得揩点油,就算没揩油,咱们让小红给他下钩子,他们也说不清。”
胖女人一想,喜上眉梢,说:“对!就这么办,你去厨房让人炒菜,我去叫小红她们。让伙计们准备准备,他敢发蛮,咱们就围住他,送派出所去,给他安个调戏妇女的罪状。”
俩人一番商量,已有了定数,分动行动。
包间里,陈港生十分不解问林安然:“林主任,咱们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林安然说:“你放心,我有分寸。”正想和他解释一下自己的用意,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位老板!”门口进来二人,一个是二十多岁,一张丝瓜脸,薄嘴唇,化了妆,香风扑鼻,走起路来一摇三摆,腰身像条水蛇。
另一个正是自己看到的小姑娘,没化妆,眉目清秀,典型的农家女孩子。
水蛇腰上来就给俩人倒了茶水,忽然一屁股坐在陈港生大腿上,说:“老板,我们这里可以陪吃陪喝的,要我们姐妹俩陪陪吗?”
陈港生被她这么一坐,正好坐在命根子上,吓了一大跳,这可不是夜总会,是黑店,他心知这玩意可碰不得,整个人像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似地跳了起来,把水蛇腰推得噔噔噔推到屋角里去。
水蛇腰脸上马上堆起一层寒霜,冷声道:“老板,你推我干嘛?”
林安然还有事情没弄清,不想这么快和水蛇腰翻脸,便笑道:“你也是,急什么急,一上来就坐人大腿,我那哥们还是个童子鸡,能不脸红心惊吗?过来,来我这里。”
水蛇腰转怒为喜,脸上又爬满了妖媚,往林安然这边走来,却一直盯着陈港生。见陈港生斯斯文文,戴着一副眼睛,果然看起来不想风尘客,便笑:“哟,看起来还真像个雏儿,这楼上可有房间的,小哥要不要姐姐给你开个封?不收钱,姐姐给你红包。”
林安然看着陈港生,哈哈大笑。
倒是陈港生一脸尴尬,又有点恼怒,那眉目清秀的小姑娘脸都憋红了,要沁出血来。
林安然对水蛇腰道:“你去给我拿个酒水牌过来,我要喝酒。”
水蛇腰见客人要喝酒水,更加高兴,她可是有提成的,便道:“好,你等着。”
出门时候又朝陈港生抛了个媚眼,后者打了个冷战,恨不得一脚踹了这个贱人。
水蛇腰走了,林安然马上收敛起不羁的表情,问那个小姑娘:“你刚才让我帮你的忙?”
那小姑娘狠狠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扫了一眼门外,赶紧以最快的语速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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