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色官途

作者:严七官

  林安然见孟华得轻松,心里暗笑,说:“我想知道太平镇上这些混混是怎么一回事。”

  孟华果然愣了,嘴皮子动了一下,刚想开口,话到嘴边似乎又咽了回去。

  林安然打量了他一眼,提醒道:“我意思是,他们似乎在走私,是怎么一回事。孟所长,你不是要和我坦诚相对吗?希望你不要对组织上有什么隐瞒。”

  他现在是将孟华刚才的话完全又压在孟华自己的肩膀上了,你不是把我当作组织吗?好,就看看你对组织忠诚不。

  孟华是左右为难,林安然是好糊弄的?明显不是,况且刚才抓回来的小混混问了话,从口供里就能看出,林安然在肥东的大排档里不是一时半会刚到的那种,而是静静坐在边上从头到尾看了个一幕不落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对于孟华来说太清楚不过,交货日,这些家伙今晚刚从北川省走私了好几十箱的进口香烟,按照规矩,要和朱勇结算。

  如实说,则得罪朱得标;不如实说,就是扇自己耳光。而且更严重的是,林安然显然在逼着自己选择,站在他那边还是站在朱得标的那边。

  现在轮不到孟华做主了,就像玩梭哈,现在加多少筹码是林安然说了算,自己只有权选择跟还是不跟。

  所有成功的官员都是数学的天才,这点毋庸置疑。

  审时度势,其实就是一种计算,数学家用阿拉伯数字计算,官员用权势计算。

  孟华飞快地在脑子里衡量了林安然的资本,又称了称朱得标在官场上的重量,很快得出了一个答案。

  “林书记,我孟华是个党员,对组织忠诚是原则问题。”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我将太平镇这边的黑道偏门生意给你说一说,你就对这一切都明白了。以前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心而无力啊。不过以后,我可唯你马首是瞻了,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

  林安然当然要给点鼓励,说:“好!以后我也一定支持你的工作。”

  孟华稳了稳心神,开始滔滔不绝地将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太平镇虽然经济欠发达,但是地理条件却很奇特,是南海省和北川省的交接,而北川省则和东南亚某国交界。从太平镇往西走,一百多公里就能达到北川省一个叫北港的海滨城市,北港市和东南亚Y国只隔着一条小河。

  当年林安然就在那里上的战场,88年最后一次两山轮战之后,Y国忽然发现自己国土上已经满目疮痍,继续发展。于是和华夏国又坐到了谈判桌边修好,两国达成了贸易通关的协定。

  由此,Y国的边民大量涌入。北港等口岸进入Y国经商旅游的人员也为数不少,仅1989年至1991年几年就共有86。4万人次。

  过境人员骤增,为南洋“双喜”、“希尔顿”、“健牌”、“总督”、“555”、“万宝路”、“吉利”等外烟进入北港一带乃至北川省内地提供了方便。

  90年代初期开始,从Y国每月进入国内的外烟月进量多达3万件,其中有不少是走私的。

  而朱勇则是利用了这个大好的时机,在走私香烟的活动力分了一杯羹。

  太平镇岛屿多、地段偏僻,从太平镇到北港市的公路十分平坦而且好走,反而是从滨海市区甚至城关县城到太平镇的路十分难行。

  从北港市走私香烟到太平镇,有两条路,一条是水路,走北部湾;一条是陆路,走国道。

  北川省的海警边防支队不能跨省执法,通报上级后再和南海省协调好,战机已经贻误,飞艇早就不知所踪。而进入了滨海市水域,这边的海警边防支队对这些闭着眼睛都能在黑夜中航行的本地渔民后代也是无可奈何。

  太平镇海域有十几个岛屿,随便进入哪个都难觅其踪。

  朱勇充分利用了天时地利人和,船在两省水域交界或者公海处交货,让后用大马力的飞艇运回太平镇。只要进入了太平镇的范围,在镇长朱得标的刻意庇护下,加上本地村民和混混的帮助,基本就很难再查获。

  最初,朱勇是以搞养殖业的名义,在农业基金会贷款三十万元开始走私的。几年间,朱勇就彻底发家了。不但口袋鼓了,势力也涨了,在太平镇乃至整个城关县城的黑道中,他都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林安然早年第一次太平镇碰到朱勇的时候,这位镇长公子才刚涉足这个偏门,属于起步阶段,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问孟华:“你们派出所,难道就不管?”

  孟华说:“管?怎么管?现在市里县里都有打私办,打私主要是他们负责;在海上是边防海警负责;在码头是海关负责,我们公安系统的,说到底就是个配合的角色。我一个小小派出所长,怎么打?”

  他看林安然不大相信,又解释道:“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即便林书记你想打私,恐怕也难。”

  林安然皱了皱眉头,问:“为什么?”

  孟华笑道:“你整个镇满打满算的干部加起来才多少人?人家是一条村一条村地走私,大飞、偷鸡不过是这些村里混得比较出色的小头目,还有许多家庭式的走私,甚至木壳船都用来走私,你进村去抓人?搜货?滨海市的农村民风你不是不知道吧?进去你就出不来了。”

  林安然想想也是,早年刚参加工作,宝塔村和铜锣湾村的村民,他也算是见识过了。如果向县里申请支援,一来容易走漏风声,二来等大部队赶来了,恐怕人家早转移了,就算是武警和公安都来增援,又能怎样?很容易酿成群体**件,为了打私,引发这种突发事件导致丢官,哪个领导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做。

  孟华见林安然不语,又道:“其实村民挣的利润不算太多,大头给朱勇赚了。不过这些村民也没办法啊,大家养殖业搞不下去了,种植业也搞不下去了,当年钱书记在这里搞什么两水一牧,弄得一塌糊涂,烂摊子大家都没心思去管了,只有走私才挣钱,谁不做?”

  林安然不能不承认孟华说的是实情,恐怕自己暂时也不能在打私上下功夫,这种动作太大的事情,在上任之初是不适合做的。

  太平镇正如陈港生刚才说的,是一个病入膏盲的病人,林安然现在是拿着手术刀站在它的面前,如果妄想一刀就切掉整个病灶显然是相当不现实的做法,弄不好刀子切下去,病人先挂了,自己也讨不了好。

  说到底,病向浅中医,尽快找出病根,从治本上下手才是良策。

  和孟华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林安然心中已经有了点轮廓,看到时间已晚,他便对孟华说:“孟所,今晚很谢谢你能跟我敞开心怀说这些话,你放心,我林安然知道什么该保密,你今晚就当没来过我这里吧。”

  孟华大感舒心,觉得这林书记也真懂做人,走之前,他指了指地上那袋东西说:“林书记,这点小心意给你补补身子,算是我向您道歉的。”

  林安然知道里头肯定不是水果这么简单,伸手拿了起来,说:“这样吧,水果我留下,里头东西你拿走。”

  孟华坚持不肯,俩人推了一会,林安然忽然觉得,孟华之所以不肯拿走,也是出于一种保险心态。

  你连我的东西都不收,你哪会当我自己人?

  林安然觉得这种投名状式的感情投资江湖味道太重,但又不得不承认,现在官场就流行这套。

  如果太绝情,把孟华挡了回去,恐怕他会有别的心思。自己现在刚刚到任,正是团结一切可团结力量的时候,不宜在此时拒人千里之外。

  于是笑了笑,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孟华见他不再推辞,顿时眉开眼笑,边说着不用送不用送,人就走出了门口。

  出了门,他觉得自己今晚已经彻底搞定了林安然,心头大石已经彻底放下。

  嘿!哪个领导不吃荤?这姓林的,恐怕也是骚/货守不了寡,不过也好,既然收了东西,自己就算是他一条船上的人了。

  这么得意想着,孟华吹起了口哨,下了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