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市委市政府宿舍大院。
一辆丰田巡洋舰驶入一栋两层小别墅的挡雨棚下,刘小建从车跳下来,下车掏了钥匙开门。
刚进门,就对这迎上来的保姆道:“我爸呢?”
那中年保姆指指里间,说:“在饭厅吃饭呢。”
刘小建把手里的公文包随手递给保姆,说:“乔姨,你去添个碗筷,我陪我爸吃饭,对了,顺便开瓶轩尼斯XO。”
别墅的面积很大,一层有将近两百平方。刘小建穿过客厅,远远就听见饭厅里头传出粤剧声音。
推开门,看到父亲刘大同举着筷子,正摇头晃脑听着粤剧,嘴里咿咿呀呀学着电视里头的花旦哼着调子。
“爸,我回来了,刚才去市政府办公室里找你,说你回家了,我就赶回来陪你吃饭。”
刘大同转过头来,说:“恐怕不单单陪我吃饭那么简单吧?”
刘大同老婆谷美芬见到儿子回来,十分高兴,起身喊保姆加碗筷,又回过头对刘大同说:“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呢?儿子不回来,你说他有家不归,回来陪你吃饭,你又说他另有所图。你这老头子,当领导把你都当疯了吧?”
刘大同转过脸去,依旧看电视,没搭理刘小建。
刘小建感到气氛有点儿不对,平常自家的老头子虽说对自己也总是板着一副扑克脸,但至少还会多问几句自己的近况,今天可好,近况没问,还冷脸相对,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大同加了一块手撕萝卜,又夹了一块碟子里的鲳鱼肉,扒拉几口稀饭,感慨道:“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呐,外头这山珍海味现在看到就发腻,端到面前看着一桌子菜,还没吃就饱了。”
刘小建附和道:“爸爸说得对,你看我,吃得都发腻了,跑回家喝喝稀饭多好。”
他接过保姆递上来的洋酒,给刘大同倒了小半杯,说:“爸,咱爷俩很久没摸过酒杯底了,今天喝一盅?”
刘大同没搭话,眼睛却在刘小建身上上下划拉,看来看去,把刘小建看得心底发毛。
“爸,我脸上没脏吧?你用得着这么看我?自己儿子都不认得了?”
刘大同哼了一声,不咸不淡说:“我还真不认得我这儿子了,也不知道我儿子还认不认得我!”
谷美芬在一边闻出了火药味,赶紧出来调停:“老头子,有话好好说嘛,你没头没脑冷言冷语,谁知道你说什么?”
刘大同一声不吭,扔下饭碗径直走进书房里去。
好一会儿才从书房里出来,手里多了一叠信,狠狠往刘小建身上一摔,说:“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你是不是现在只认钱,不认我这个爸爸了?”
刘小建心里一惊,心道,恐怕是有人告状了!他急忙抽出那些信笺,细细一看,果然是有人告到各个部门去,信访、检查、纪检都有,说自己和开发区炼油厂合作的码头多数是走私自己的成品油货物,而给炼油厂和其他企业使用的只是一小部分,还说自己和炼油厂厂长狼狈为奸,利用炼油厂的批文和指标采取少报多进的方式,收买海关官员办理假通关手续云云。
刘小建越看越心惊,这些内容的确是事实。不过能知道事实的,起码也是行内人,否则不可能把流程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忍不住狡辩道:“这是恶意中伤!是同行做的,他们眼红我们蓝湾公司和香港的分公司赚了钱,所以才到处告状!爸,这些信你别理他们!告我们的人怎么知道这些流程?还不是自己就是行家,自己就是做这行的?你还看不出来吗?”
刘大同气冲冲地将碗筷重重往桌上一放,怒道:“我还真看不出来!你现在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你别管谁告你,人家说的是不是事实?你敢说你那个码头上来的油品都是合乎手续的?都不违法?”
刘小建理直气壮道:“全部都有海关的正规手续!不信让人去查!”
刘大同呼一下站起来,手指伸出去,几乎戳在刘小建额头上:“幼稚!你以为人家查不出来?你以为搞定了海关就没人动得了你!?告诉你,你不会幼稚到以为别人是给面子你小建才给你办了那些手续?”
他拿起桌上的信,再一次狠狠甩在刘小建身上:“包括这些信,若不是知道你是我儿子,要不是都是我的熟人,早送到廖柏明手里去了,你试试到了纪委廖柏明面前你能说得清!?”
刘小建见自己父亲发怒,想想这话说得也有理,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那些在开发区油品码头上岸的货物到底多少是违法,多少是合法,自己是心里有数。
刘大同见他不吭声,又拍着桌子道:“我告诉你,明天就去找人,把码头股份给卖了!以后不许你经营那个码头!我现在只是代市长,要一年才转正,是骨节眼的关键时刻,你不能给我添乱!”
谷美芬白了刘大同一眼,没好气道:“发什么脾气?拍什么桌子?这里是家,不是你的办公室!”
刘大同余怒未消,重新坐回椅子里,鼻孔里喷着粗气。
好一会儿,刘小建才道:“行!我答应你,找人买了股份。从小就这样,老要我给你长脸,老说这样不行那样不行,你当个官,我跟着受罪!”
刘大同正要开口,刘小建却没给他机会,抢道:“你别说了!我知道,我要有大局意识,要为这个家着想。说到底,也就是为了你的官帽子。你也不看看,我这些年来整天忙前忙后我为啥,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多挣点钱?等你退休了,咱们一家人不愁钱花?我为谁了我?况且我这岁数,这两年也该找老婆生孩子了,到时候,我也要为我儿子打算打算!”
谷美芬这些年最挂心的就是刘小建的婚事,见儿子主动提起,喜上眉梢问:“小建,有对象了?谁?”
刘小建不耐烦摆摆手,继续道:“老爸,你也别整天端着一副清廉的做派,过年过节,提拔干部,你不一样收礼物收红包?那些钱说实在,还没我挣的干净呢。”
刘大同又怒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个死孩子!我那些是人情来往,是上下级感情联络,和你这些违法的收入能相提并论?”
刘小建笑道:“行了,别跟我说大条道理的,我现在也不在体制内了。当初你怕我在体制内给你丢脸,让我下海挣钱,我现在挣钱,你又怕我的钱不干净。反正横竖都是你占理,我不对。不过这次我答应你卖了码头股份,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刘大同见儿子肯卖掉股份,气消了一些,问道:“你说,什么条件?”
刘小建将林安然到省交通厅申请偏远地区交通建设专款的事情说了,让刘大同以市政府名义出面,向省里正式申请。
他说:“修这条路起码要用三千万以上,我这里恰好有个朋友有兴趣,到时候他包下来,我可以拿一笔转包费,算是补偿我码头这边的损失,你看怎样?”
刘大同一听是林安然顿时警觉起来,说:“姓林的事情你也敢和他搅合一起?说实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林安然的对手!他的事情你也敢碰?卫国庆纵横商场多少年了?都栽在他手里,你算个什么东西?”
刘小建说:“山人自有妙计,你甭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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