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色官途

作者:严七官

  邵波赶到满城香酒厂的时候,看见巡警队的人和经侦大队的干警正监督着厂里的工人清点仓库里的假冒神王液和满楼香。

  之前邵波对陈存忠造假一事其实是知情的,因为陈存善的原因,所以一直采取睁只眼闭只眼的做法,只当看不见。

  知道满城香厂造假,但到了现场还是下了自己一跳,没想到造假造得这么厉害。

  随着报出的假冒产品数量逐渐增多,邵波额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

  现在他觉得,陈存善让自己来给陈存忠讲情,简直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嘛。按照这个形势,满城香酒厂存在的问题是相当严重的,肯定是桩大案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个造假窝点,已经显得自己这个工商局长有些渎职失职了,还敢去讲情?

  况且,这城关县又不是陈存善一个人说了算,上面还有个彭爱国。县里的部委办局和各乡镇领导都知道这俩人素来不和,所以多数都是走钢丝,哪边都不得罪,若这次自己还敢出头讲情,那就是犯了彭爱国的大忌,自己往枪口上撞。

  做事权衡再三,是一门领导必修课。所有的变数和得失马上在邵波的脑子里急速运作了一番,然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事还是装装样子就行了,万万不能为陈存善当马前卒,否则就是****逼当了炮灰也不知道怎么死。

  “你们几个,马上配合开发区的同志做好取证工作!”他装腔作势,提高嗓门对带来的几个干部下令,故意让万彪和唐智俩人听见。

  然后走到万彪和唐智身边,说:“万队、唐科,你们俩这就不对了嘛。来我的辖区抓这种违法企业,应该事先通知我们一下,对这种企业,我们县工商局是一向决不手软的!你们悄悄地来,把案子给办了,让我是怎么下台嘛。”

  他反戈一击,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受害者。

  万彪清楚他是在演戏,笑道:“这事还请邵局你多见谅,事出紧急,我们也是来不及做更多的沟通,不过我们行动之后,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你们了。你也是老工商了,应该明白我们的苦处,办案嘛,有时候随机应变,难免会有一些考虑不周的地方。”

  几人交流了一下案情,邵波找了个借口上厕所,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掏出电话,看了看周围,又给陈存善拨了过去。

  “陈县长,我看这事难办了……现场在点数,已经清楚两千多箱来了。我邀请万队他们出来坐坐,可是他们一口就回绝了,我也不好再强求。”

  其实他压根儿就没跟万彪说过一句情面话,更没邀请万彪赴宴坐下谈谈之类。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糊弄陈存善而已。

  陈存善人不在现场,邵波说什么当然就听什么,况且这事确实闹得有些大,光让邵波一个人出面也不现实,大家是兄弟县区,给面子是人情,不给面子是道理。

  “行吧,邵局你辛苦了,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关上电话,邵波心底暗笑,就算陈存善精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

  原本陈存忠想了几个办法给陈存忠开脱,让邵波这种具体执行的人和办案的工作人员打好关系,然后自己出马找刘刘大同,请他出面维护一下自己的哥哥,再给林安然打电话,约见厂家负责人,争取生产厂家的谅解。

  这事看起来十分完美,上中下三层的关系都打点了,可谓是万无一失。

  可是,执行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刘大同根本就不愿意见他,一连两天,不是在这边开会就是到那里视察调研,完全没给陈存善机会。

  两天后,陈存善自己悟了。刘大同是不会搭理自己的,避而不见,实际上就已经是最明确的态度了你自己的苏州屎自己擦干净去。

  开发区那边的态度更是明确,管委会的主任马海文一听说这事牵涉了林安然,马上借口这个案子证据确凿,自己也无能为力,让陈存善自己找林安然去谈。

  不过这案子还真是做得听利索。当晚就彻夜清点了仓库里的假冒产品,一共五千三百箱,加上派出跟踪的各组收网,把当晚送货的六辆车都抓了现行。六辆车里一共清出了五百多箱假酒。

  由于万彪进厂的时候,陈存忠是没有一点儿准备,销售科里的台帐详细记录着这些天出货的时间、地点、人物和价格。

  开发区的公安、工商马不停蹄对这些涉及售假的烟酒行进行了突击检查,当场又查扣了几百箱的假酒。

  烟酒行心里有鬼,一见势头不对,纷纷把屎盆子往售假人员头上扣,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些是假酒,只不过是这些满城香的推销员们自己上门推销,见价格便宜,就进了货。

  事实虽然未必如此,不过这种扯皮推卸罪责的事情不是万彪要调查的重点,重点早在林安然回滨海市那天晚上已经定下了。

  在饭桌上,林安然拜托曾春和曹建杰的就是,必须查实满城香酒厂假冒仿冒神王酒业产品的这个事实。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陈存忠理所当然被带回了开发区,关在经侦大队的羁留室里。

  陈存善觉得情况越来越糟糕。

  邵波阳奉阴违,刘大同避而不见,陈存善的完美计划看起来很美,实际上只是个缤纷的肥皂泡,啪一声就碎得无影无踪。

  最后只剩下林安然这边的路子可走了。

  林安然早料到了陈存善会走投无路,这几天他偏偏选择了又去了一趟青石坳岛和分界岛,名义上是下乡检查工作,实际上是在掉陈存善的胃口。

  足足四天,林安然这才带着陈港生施施然从岛上回来。

  刚到信号充足的地方,手机就响个不停,林安然看了一眼陈港生,笑道:“陈县长看来是挺急的。”

  陈存善是真急了。

  案值完全超出了他的估计,按照制假售假罪的相关法律条文,陈存忠足够判刑七年以上。

  “安然同志,你下乡回来了?”

  见陈存善语调十分客气,林安然知道他已经是没路可走了,嘴里还是装作已经尽力的口吻:“陈县长,对不住了!你拜托我的事情,实际上我当晚就打电话给王总了。可是……”

  陈存善听了,心里咯噔一跳,最近几天可是太多事情上失算了,邵波没起作用,马海文不买账,刘大同冷淡对待,自己是再经不起折腾了,否则就得眼睁睁看着哥哥进班房做大牢去。

  于是急道:“可是什么?如果王总那边不满意,我可以让存忠赔偿一定的金额给他嘛,还请你跟他说说,高抬贵手,凡事留一线好不好?”

  林安然诉苦道:“陈县长,不是我不尽力。你想想,王总是什么来头?他家本来就做房地产的,身家过亿了,这点钱都不是个事,人家出的就是一口气,他那晚说了,如果这事不严惩,以后谁都敢在他头上挠虱子,你说,我还能怎么着?况且这绿力集团,当年金地服装城是我引资的,背景我很清楚,其中港资方的老板来头更大,在上面都有关系,我也不好开这个口了。”

  陈存善对于绿力集团的来头自然不陌生,对于王勇、秦安红的来头更是清楚,他现在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大哥陈存忠的确是在老虎头上挠虱子找死。

  “安然同志,人孰无过?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嘛。存忠也是一时糊涂,况且他对厂里造假的情况确实也不是很清楚,就这么坐了班房,也实在是冤了点。你再给王总打个电话,我今天晚上亲自到临海区定个地方,咱们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如何?”

  林安然故意犹豫了片刻,这才装出下决心的口吻说:“好吧!陈县长,你是我的上级,我当然要尽心尽力帮你,我就再给他打打电话,我和王总也有多年的交情,我不信他就真的一点面子不给我了!”

  陈存善稍稍松了口气,赶紧道:“那就拜托了,我在这里先谢谢您了!”

  挂了电话,林安然打了王勇的手机,说:“你在哪?”

  王勇笑道:“和几个美女出海钓鱼游泳呢!这不是你让我回城里避避的吗?”

  按照林安然的安排,王勇在查封满城香的当晚就赶回了滨海市区,一直悠哉悠哉等电话。

  林安然说:“行了,吸演够了,陈县长打电话来要请你好好吃顿饭,怎么着?王老板赏脸不?”

  王勇嘿嘿笑道:“要不要订个高级的地方,让他来买单,让他出出血?”

  林安然说:“行了,你别瞎胡闹了。他陈存善请吃饭还用自己掏腰包?还不是纳税人的钱?你就替老百姓减少点负担,要不这样,我看,订个大排档,要没空调的,路边摊,让陈县长纡尊降贵一回,尝尝路边摊的滋味也好,比让他上大酒楼更能让他难受。”

  王勇哈哈大笑:“安然啊安然,你真是人精了,招惹了你,可真没什么好下场!这么折腾人的事亏你能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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