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本来就没打算将陈存善赶紧穷巷,这时候摆出一副和事佬的口吻道:“阿勇,有什么条件就说嘛,陈县长百忙中过来一趟也诚意十足,你也别太有风使尽舵了。”
王勇叹了口气,说:“行吧,谁让你是我多年的兄弟呢。这事要解决也不难,现在开发区这边的公安、工商不是要追究制假售假的刑事责任吗?如果满城香酒厂是我们神王厂的副厂,这里头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副厂生产的东西,是经过授权的嘛。”
陈存善眼神一亮,喜道:“对呀!我怎么没想过这个办法嘛。王总你的意思是……”
王勇慢悠悠喝了口汤,说:“我现在给你兄长提个条件,我出五十万,收购他的厂子,另外工人全盘接收,陈厂长退出经营。如何?”
陈存善愣了愣,心想,这不是狮子开大口吗?满城香酒厂占地近五万平米,虽然城关县不是什么经济发达的县区,不过这地皮怎么也值得几十万,这里头还没算上厂房和设备的钱呢!
“王总,我哥的酒厂,光地皮就不止这个价格了……”
王勇道:“陈县长,若放在没出事之前,你哥的酒厂我出五百万收购都不为过。不过现在出事了,按照相关的规定,罚款数额将是十分巨大的,还要追究刑责,厂子的声誉也是一落千丈,几个因素相加,再衡量的话,也就是值得这个价。多的话,我也没兴趣了。”
说罢,他看都不看陈存善一眼,埋头吃东西。
陈存善心里十分矛盾,王勇说的话切中要害,他现在是抓住了陈存忠的痛处,猛追狠打,要讨价还价,自己手里确实没有什么筹码。
他望向林安然,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林安然会意,用胳膊碰了碰王勇道:“阿勇,神王酒厂我们太平镇也算是个股东,能不能也尊重一下我们的意思。五十万……我看也是确实少了点,能不能多加点?”
王勇筷子往桌上一拍,口气冷得像块冰:“安然,我可是当你朋友才出来吃这顿饭的,说实在的,人到牢房里,再多钱也没用,况且面临的罚款你也不算算要多少,五千多箱假酒,几百万的制假金额,罚款是多少倍?行了,你别说了,再说伤感情呢!”
林安然看了看陈存善,装作下狠心帮忙一样道:“那你说,咱们之间的交情,值不值得再加点?”
王勇哼一声说:“林安然,咱们是哥们没错,我可以请你吃饭喝酒,一顿一万我王勇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不过生意归生意,生意场上有它的游戏规则,不值这价钱的东西我掏那么多钱来买,别人怎么看我王勇?我以后还能在商界这块地盘上混?人家不都会在背后捂着嘴笑我是煞笔?”
林安然说:“再加三十万,你看怎样?”
陈存善见两人吵得厉害,心里七上八下,这回见林安然多争取三十万,赶紧点头道:“对对对,加点吧,我也好去跟存忠说,你说五十万……他还不得一头撞死在里头啊?”
王勇故作十分为难,又十分气愤的模样,拿着筷子半天没说话。
陈存善呼吸都不敢大口,几乎是屏蔽了自己的鼻息,只等王勇开口。
林安然在一边,觉得现在的陈县长还真的没了县老爷的风范,就像个破产被迫卖厂的可怜破落户。
王勇足足默然了一分钟,这才将筷子往桌上一扔,人站起身,说:“行了,今晚这饭我算看清了,你们俩是合着伙给我下药呢。这鸿门宴我可不吃了,安然,我王勇就看你面子上,八十万,不能再多了。不然的话……陈县长,你自己回去跟你哥说,让他自己掂量吧。”
说罢,头也不回,走到自己的车边,上车绝尘而去。
林安然指指王勇离开的方向,故作恼火道:“陈县长,你看……这人就是一副牛脾气……唉,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对不住了。”
陈存善已经被林安然灌了足够多的迷汤,一开始,他有过一丝怀疑,觉得林安然是不是和王勇在唱双簧。不过后来看到王勇气鼓鼓地离开,将这场戏推到了**,把陈存善这点疑惑彻底打消。
只能说林安然和王勇俩人的戏演的太好,加之陈存善已经是心乱如麻,所以对林安然是感激涕零。
“林书记,这是哪的话嘛。你已经尽力了,也是我哥存忠自己惹下的麻烦,怪不得谁。我明天去开发区找他谈谈,尽量少说服他。对了……王勇说的八十万,不会变卦吧?”
林安然见陈存善已经彻底上钩,便拍着胸脯道:“我保证,他不敢!他敢,我跟他翻脸!”
见林安然忿忿不平,陈存善更是感激,说:“安然同志,以后镇里有什么困难,直接到县里向我反应,能解决就马上解决,不能解决,变着法子也要给你解决。”
说完伸出自己肥厚的手掌,在林安然肩头上一拍:“好好干!”
陈存忠身板儿和他那位当县长的弟弟陈存善十分相像,腰圆膀阔,肥头大耳,当陈存善在开发区经侦大队的羁留室里见到他的时候,不由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短短七八天时间里,就落了形,从前脸上都是肥嘟嘟的横肉,现在凹了下去,就算用霜打的茄子来形容都已经不贴切,只能说是一条被挖出来丢在地里晒了十几天的烂番薯。
“你们怎能这样对待嫌犯的呢?他还没定罪呢!”他摆出官架子,对值班的民警大发脾气。
陈存善是县长,开发区虽然不属他管辖,不过经侦队的警察还是挺客气,解释道:“陈县长,我们可没虐待他,不信你问问他自己去。一天三顿,晚上又不夜审,除了没自由,别的什么都不缺。就连报纸,也每天给他送去。”
陈存善跑去问陈存忠,这干警有没有说实话,人有没有受虐待什么的。
陈存忠的回答却和那名警察说的一点不差,陈存善顿时很生气,在羁留室里教训起自己的哥哥:“你要没这胆,你就别做犯法的事情嘛!现在才把你关几天,人就吓成这熊样,若判了刑,把你扔到监狱里去,你还不得吓死在里头!?”
陈存忠指指报纸,说:“存善,我的好弟弟,你可要救救我啊!”
说罢,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只手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活不撒手。
陈存善觉得自己哥哥有可气又可怜,说:“我说你怎么都吓成这样了?”
陈存忠又指了指报纸。
陈存善拿过报纸一看,明白了。
这几天,《滨海日报》和《滨海晚报》都对这次的造假制假事件进行了累牍报道,几乎每天都有新的进展报道出台。虽然暂时没对案子的性质进行定性,不过大多数都以涉嫌制假售假的主题进行新闻剖析,里头不可避免的对制假售假罪进行了一些法律解释。
里头对制假售假罪面临的法律处罚和刑期等等都有详尽的解释,对罚款的金额和倍数也有记录。
林安然无意中看到这些报道,然后给万彪打了个电话,让他给陈存忠每天送送报纸,让他在里头没那么“闷”。
一般的嫌犯是绝无每天能看报纸的这种待遇,陈存忠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弟弟当县长,所以这些小警察不敢太为难自己的原因。
结果报纸不看还好,越看越是心里发毛,越看越觉得自己是走进了死路里头。
看了几天,本来就不是性格刚强的陈存忠几乎彻底崩溃,但凡有人来提审,没说几句人就先跪下了,逮谁就跟谁求情,让人放他一条生路。
陈存善把陈存忠劝到椅子里坐下,说:“你也别太担心了,你的事,我找了王勇谈过,只要答应他一个条件,这事他就不追究了,你和他达成谅解,政府这块我就好说话,估计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陈存忠听说自己的事情有挽回的机会,顿时人从椅子里蹦起来,说:“别说一个条件,就算一百个!不!一千个我都答应!”
然后补充道:“只要不判刑,只要不坐牢,我都答应!”
陈存善道:“他提出八十万收购你的厂子,并入神王酒业作为副厂,这样就和你达成谅解,而且作为副厂,生产自己主厂的酒,也不算违规违法了。”
“八十万!?”陈存忠惊了一跳,心里大痛,提到钱,他的理智又恢复了一些:“这也太狠了吧!这卖垃圾也不止这价!”
陈存善哼一声道:“你刚才不是说得干脆嘛!?一百个一千个条件都答应,你看,我怎么说来着?现在心疼了吧?厂子是你的,牢房也是你坐,这事我只能让你自己拿主意,孰轻孰重,你自个衡量吧。不过,我提个建议,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陈存忠捂着心口,颓然往椅子里一倒,喊道:“这哪是收购啊,这就是强买!就是要挟!”
陈存善也懒得和他多作解释,直接掏出烟盒点了根烟,闷头抽了起来。
“好!八十万就八十万!”良久,陈存忠终于下了决心。班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坐的,他从来就在外头花天酒地习惯了,真的关到监狱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每天给监狱干苦力当免费劳力,说什么都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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