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色官途

作者:严七官

  赵奎和冼白瑜的会面并没有林安然想象的那么复杂,他在门口抽完第二根烟,竟然看到赵奎从别墅门里走了出来。

  “走吧。”赵奎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像戴着一个木头雕出的面具。

  林安然不好多问,只是疑惑地瞧了一眼别墅门口。

  冼白瑜随后也出了门,站在那里,表情从容淡定,看着赵奎逃一样上了车。

  林安然见冼白瑜没事,便告了辞,上车载着赵奎往市区开去。

  和来时不一样,赵奎一路无语,这次也不坐副驾驶位置了,直接上了后座,车一开,人就合上双眼,似乎极为疲惫。

  等送赵奎回了市委,林安然给冼白瑜打了个电话,问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冼白瑜在电话那头用一种几乎是蔑视的口吻说起了俩人的会面,说她只对赵奎提了一个条件,多年前的历史便又重演了一次。

  林安然问,你提了什么条件?

  冼白瑜说:“我说,如果他要获得我的原谅,那么很简单,把嘉雯改姓赵,然后入他户口下,公开承认这是他的女儿。”

  林安然顿时醒悟,到底还是冼白瑜了解赵奎。这个男人当年为了前程可以放弃还在怀孕中的冼白瑜,那么今时今日位高权重怎么可能会因为余嘉雯而闹得前功尽弃?

  冼白瑜这么说,肯定不是本意,无非是以退为进,既然你赵奎满怀愧疚要补偿,那么不要你钱也不要你的关照,你把女儿认回去就成了。

  偏偏这就是赵奎的死穴。提拔在即,绑在官场派系战车上的赵奎已经毫无退路,他的家庭、前程还有一切的一切,看似牢不可破,实际上却十分脆弱,只需要一点点的把柄就可以让他一无所有。

  接下来的两个月,直到换届,赵奎再没找过林安然。不过,冼白瑜一家人的生活却在暗地里发生着不可思议的改变。

  冼白瑜在太平镇当了将近二十年的代课老师,以往有转正指标却从不会落在她头上,年底的时候,忽然时来运转,城关县教育局忽然特批了一个指标,而且指定给冼白瑜。

  余光宁的报销不再艰难,县里财政对他的医药费报销一路绿灯。从前财政老拿余光宁用药超出规定范围说事,如今余光宁要怎么报销似乎又都符合规定了,没人再有过任何异议。

  几个月后,赵奎顺利当选南海省常务副省长,在此之前召开的滨海市两会上,各县区的行政一把手被进行了一次微妙的调整。

  王增明被调整为市委秘书长,马海文则接任王增明出任开发区管委会书记,并且增补为市委常委,原秘书长吕北方调任市人大常委会常务副主任。

  而原副书记何润泽调江阳市担任市长职务,朱先进改任政协主席,而他的政法委书记位置则有曾春顶替,曾春也增补进市委常委成员名单内。

  如此一来,滨海市的权力格局基本进行了一次换血,各县区原钱凡派系的干部不是调市里闲置就是直接送到人大政协去养老。

  城关县的常务副县长占树平,在这一次调整中被挪至中心城区临海区出任区长一职,而书记一职也暂时由他代理。

  反倒是城关县的书记彭爱国愿望落空,原本以为自己能到市人大提拔副厅待遇,搞个副主任当当,没想到来了个原地踏步走,折让彭爱国多少有些失望,自己年龄基本已够,还留在这里,估计得在县里退休了。

  这些权力的调整,远在南海省省委的叶文高并不知道,他已来南海省报到了半个月,上任伊始,一切都只在观察阶段。

  整个南海省各地都在两会期间有着不同寻常的人事变动,叶文高上任南海省书记一职,面前已经摆好了一盘布好阵的棋局。

  这天早上,原监察厅副厅长宁远刚从老家回来就接到了厅里的电话,让他十点前到厅长办公室。

  宁远来不及整理行李,丢下老婆围了个围巾匆匆出了门。

  初春的省城十分寒冷,宁远上了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里暗自琢磨着这次厅长找自己谈话的内容。

  三年前,厅里摊上了个援藏的指标,指明要副厅干部前去支援藏区建设,监察厅长王爱国亲自约谈了宁远。

  当时的宁远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待了足足六年有余,像他这种干部,如果放到地方上去,起码也是个副市长之类,不过在省城的厅里,他名义上是副厅长,他分管的是宣传方面的工作,实际上手里实权并不多。

  王厅长隐晦地动员了宁远半天,明里暗里都在暗示着他如果这次不把握机会,在厅里这么耗下去,就算再过十年,估计也还是个副厅长,弄不好年龄稍大点还会被调到闲职位置上去给年轻人让道。

  宁远知道王厅长一番说辞并非危言耸听,他原本上任的时候管的是干部监察和案件督办工作,结果为了一宗国企的经济案子,得罪了当时的省长佟学林,佟学林大发雷霆告到了省委书记顾林那里去。

  顾林虽然知道宁远是秉公执法,并无原则上的错误,不过在南海省这片地方上,有时候纪律也要向一些工作实际让步。

  宁远的执拗让顾林十分头疼,如果当时宁远肯稍稍让步,也许事情就过去了,偏偏这位宁副厅长一根筋,死活要按规矩办。

  最后案子临阵换将,宁远始终还是没能把案子办成,而自己却被扔到一边坐了几年的冷板凳。

  宁远是从学院里直接入仕途的,是官场常说的学院派人物。原本一腔热血打算造福一方的宁远,经此一役,不禁有些意志消沉。被王厅长一说,便答应了下来,没过多久就远走臧边。

  最近一次见王厅长,是在援藏结束回来之后,宁远本来以为王厅长会安排他的工作,按照规定,援藏干部一般都会在待遇上提拔半级,宁远想着,即便是在监察厅混不下去,手里拿着个正厅,到哪就到哪吧,此生官至厅级,也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不能望其项背的。

  结果那次王厅长并没说什么,直说估计上级对他另有任用,让他先回家休息一下。

  宁远只好回家去了,想想援藏那么多年都没回过家,干脆带着老婆,休了年假,回老家淮南去了。

  没想到,这次刚回来,就受到领导召见,这回恐怕八成是安排工作的事情了。

  一想到即将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宁远的心不禁有点发热。

  到了厅里,秘书带着他进了王厅长的办公室,倒了茶就离开了。

  王爱国看到他进屋,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摘下老花眼镜,热情地伸出手去和他握手,牵着他一路没放,俩人走到了会客沙发上坐下。

  “宁老弟,这次我可要恭喜您啊!”

  领导没开口就先祝贺,反倒让宁远有些不详的预感。

  “王厅长,您太客气了。”

  王爱国说:“我打你的手机,打不通呢,后来一问才知道,你以前的手机停了,对吗?”

  宁远道:“对,刚回来,没工作上的需要,也暂时用不上,就没开通,打算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再去开了。”

  王爱国呵呵笑道:“不急不急,没开通更好,直接到新地方置办个新的就好了。”

  宁远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果然是要分配工作了,不过听口气,似乎不在省里安排。

  “王厅,听你的口气,怎么像又要把我赶出去似的。”

  王爱国啧啧两省,责怪道:“你怎么就不往好的方向想想?我刚才不还祝贺你了吗?是好事!老弟你是时来运转了!”

  宁远勉强笑了笑,有些不自然道:“真的?”宁远不算官场老油子,在很多事情上确实缺乏一个厅级干部该有的圆滑。

  王爱国似乎倒是挺欣赏宁远这种有棱有角的性子,笑眯眯道:“是这样的,咱们省滨海市的书委书记赵奎同志刚升任了常务副省长,那里还缺个位置,本来呢,有人是提议将市长刘大同提拔当书记的,新来的省委叶书记似乎不同意,也不知道怎么了,有人向组织部推荐了你,叶书记额找我了解过你,我可是为你都说了好话的。按照你现在的情况,去滨海市也最合适,级别、待遇都没问题,还是市委书记,一把手,多少人想都想不来,你说,我该不该恭喜你?”

  听他这么一说,宁远倒觉得真是那么回事,滨海市是老牌地级市,能到那里当书记,是他确实不敢想过的。

  宁远心里暗自揣测,倒是是谁给自己丢了个大馅饼呢?按道理,自己一向懒得和人搞关系,在省里的知交并不多,而且由于是书生从政,多少沾了些傲气,又不拉帮不结派,有人给自己推荐?

  真是邪门了。

  看着宁远惊疑不定的神色,王爱国问道:“怎么?人家求之不来的位置,到了你手里就成烫手山芋了?看你怎么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宁远想都不想,居然照直就说了:“说实话,王厅,你也知道我个人,不懂玩官场手段,地方事务比省直机关还要复杂,推荐我这种人,合适吗?推荐我的那个人,他清楚我的情况吗?”

  王爱国敛起笑,严肃道:“不要胡说!组织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口气一转,忽然唉地叹了一声,说:“宁远,你知道你的缺点在哪吗?你二十四岁就从南大毕业,然后留校,二十八岁就当了文学院副院长,三十二岁副厅干部,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后来六年时间里一直原地踏步走吗?这次可是你的机会,你已经四十一了,再不争取上正厅,黄金时期就过去了,听我一句劝,不要乱说话,收拾心情准备去滨海市大干一场,叶书记既然点名让你去,我想有他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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