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色官途

作者:严七官

  一个新上任的书委书记,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履新之初要和常委班子的成员一起坐下来吃顿饭,美名曰接风宴。

  这种宴席本来规格不会低,因为被接风的是一把手,所以常委成员除非病得起不了床,又或者在外有紧急公务,否则一概要到场。

  由于去车站接人时,常委们并无一一到齐,马海文也只是因为马三的事情才临时赶了过来,如今要在这里吃饭,也只好将就了,总不能让住在市区的几个剩余的常委连夜开车又赶到这里。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的十二点,所幸的是滨海市这种南方沿海城市素来有喝夜茶的习惯,有一家还算像样的酒楼还在开夜市。

  县委书记黄凯新为了将功赎罪,悄悄给酒店的老板打电话,让他马上派最好的厨师过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顿接风宴搞得丰盛一些。

  林安然由于和宁远凑巧在一部车上,又凑巧被马三一起带回了派出所,适逢其会所以才有资格坐在一起吃饭。

  当然,其中也包括了秦萍、王勇和尚东海,而李之峰等人被安排在大厅,开了两桌,吃喝都由黄泥镇买单。

  宁远在滨海市的第一场晚宴,原本应该是为他从省城过来就任接风洗尘的,不过情况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接风宴成了压惊宴。

  餐桌上气氛极其沉闷,大家说话都小心翼翼。在场所有人对林安然为何也在场十分感兴趣,关一个宁远也就罢了,连林安然这种煞星马三也敢关,刘大同、终南山、刘永年、曾春无不认为这马三也是真长了猪脑子了。

  你说宁远你不认识还说得过去,这林安然也算是个风云人物,过往在滨海市的日报晚报上也偶尔有露面,看来马三是没有养成每天看党报的习惯了。

  不学习,害死人呐。

  刘大同向宁远解释:“宁书记,由于今天打算是道车站接了你再安排接风的,没料到事情闹成这样,市里的几位常委是赶不过来了,明天等你回到市里,我再另行安排一下。”

  宁远摆摆手,说:“谢谢刘市长的美意,这东河县啊黄泥镇天成化肥厂污染问题不解决,我暂时不会回去的。”

  刘大同说:“唐处长说了,乔副部长明天下午到滨海市,要组织召开干部会议宣布你的任命书呢。”

  宁远想了想说:“行,明天下午回市区,但是如果明天的问题没得到解决,我还是要过来的。”

  刘大同心道,难道是马三让宁远太丢脸,所以宁远死活盯上了东河县黄泥镇?不过他越是揪着黄泥镇的问题不放,实际上就是越让马海文难堪。

  “黄泥镇的事情是小问题,我看责成东河县的县委、县政府进行处理就可以了,不必劳烦宁书记你自己来坐镇,杀鸡何用宰牛刀?对吧?你是书记,是咱们滨海市的一把手,市里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决策呢。”

  宁远笑道:“我看我一点都不像一把手。”

  所有人愣了愣,林安然旋即明白了宁远话中含义。

  此时的宁远在出来之前虽然稍事整理,但在休息站被人摁在湿漉漉地上,衣服和皮鞋上沾了不少泥巴,又在审讯市里被电警棍电击了一下,整个人的头发都乱了,加上本身就黑的皮肤,看起来就像个城里卖苦力的民工。

  刘大同不傻,马上也领会到了意思,他一拍桌子,口气里充满怒气,对黄凯新和徐茂坤道:“你们俩是东河县的父母官,让我们的书记受这样的委屈,简直就是让人蒙羞!回去一定要好好处理今天涉事的干部,该处分就处分,不能是手软。”

  市长大人的话听起来满腔怒火,实际上在林安然看来,如果天成化肥厂真如李之峰他们所说的,有侵吞村委集体用地和排污费贪污挪用等问题,又岂是“处分”能够解决的?

  所以刘大同的话看起来是要黄凯新严肃处理,实际上是网开一面。

  不愧是官场老油条了,刘大同还真不是一般的滑头,林安然心想。

  由于气氛不活跃,大家食不知味,话也不多,饭局不用一个小时就匆匆结束了。

  出了酒店门,林安然向宁远告辞,说自己要回城关县去。

  宁远倒没答应,说:“你既然是城关县的副县长,在这里列席一下明天的会议吧,反正明天你们县长也要过来,到时候你再同他一起走。”

  按照宁远的意思,除东河县外的四区五县的必须派一个正职领导过来列席会议,回去自查一下辖区里有没有这种类似的现象,包括了粗暴截访、乱执法、污染环境等等问题。

  林安然只好交待尚东海和王勇,将秦萍先送回去,自己等这边的事情完了再回城关县。

  宁远不走,所有人也都走不了,只有陈永年是负责组织的,这事跟他关系不大,况且明天省委组织部乔副部长要来宣读任职命令,他先回去准备会务工作。

  休息的地方安排在东河县的县委招待所,条件还算挺舒适。

  林安然刚进房间,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开门一看,居然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曾春。

  刚才刘大同在场,曾春从不和林安然态度过于亲热,甚至招呼都没打。其实林安然明白,刘大同对自己有看法,曾春现在是刘大同的心腹,自然要做做表面功夫。

  “曾大哥,我还没恭喜你这次荣升常委呢。”林安然笑道:“不过你身份变了,我要请你恐怕不容易。”

  曾春进了门,把放在背后的手伸到前面来,说:“不用老弟请我,我请老弟。”

  林安然这才注意到曾春的手里多了一瓶剑南春,曾春这个人,其实不好酒,只看和谁喝,而且喝的一定不是低档酒。

  “还有这个……”曾春从鼓囊囊的裤兜里掏啊掏,掏出两包花生米和一包鸡脚。

  最后拍拍手说:“没有了,这点东西,够我们哥俩小酌几杯吧?”

  “你今天怎么和宁远书记在一台车上了?”曾春给林安然倒上一杯酒,半开玩笑道:“你小子该不是提早打听过消息了吧?”

  林安然笑道:“曾大哥,你这人啥都好,就心眼太多。有时候不是每件事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也有凑巧的嘛。”

  “嘿嘿,那也是,或许是我多心了。”曾春磕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嚼了下,道:“老弟,我自从当上了常委,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把老弟你调出市区来,重新回开发区去。现在开发区的管委会主任职务是空缺的,我找机会向刘大同市长推荐推荐,对了,你和宁书记关系那么好,你也可以自荐一下嘛。”

  林安然听出曾春语气里有些探听的味道,自己刚才和他说了,宁远和自己不过是在车上凑巧碰见,并无交情,他这头就让自己去自荐,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曾大哥,你的职业病要改改了,把预审的那一套用来对付自己朋友了?”

  曾春一愣,哈哈一笑,掩饰了一下尴尬,说:“对对对,该批,该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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