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色官途

作者:严七官

  刘小建走后,曾春虚脱了一样靠在椅子里。贺新年赃款被查到,这意味着整个案子已经被找到了突破口,中纪委工作组的人不是平庸之徒,恐怕不消一个礼拜,贺新年就顶不住要开口。

  其后果正如刘小建说的那样,整个刘大同派系的势力恐怕会被掀一个底朝天。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种事情一旦查起来,就不单纯是受贿放私那么简单了。当官最怕就是出事,一出事就拔出萝卜带出泥,大家屁股上都有屎,谁也不比谁干净。

  摆在自己眼前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趁自己还没彻底搅合进去的时候断了和刘大同之间的联系,暗中找林安然抛出橄榄枝。

  这条路的好处是输少当赢。虽然自己在任开发区分局长时候和刘小建的鼎丰拍卖行之间存在一些暗箱操作,也算是替刘小建的走私活动打了掩护,可一分钱利都没装进自己口袋,全用在了公家事上。例如为开发区分局建宿舍、增加警用装备、补贴干警加班费用等等。

  这是当年曾春赢取口碑和政绩的一种手段,至于和刘小建之间的吃吃喝喝,那些事情只能算是操守问题,没现金进口袋就不算违法。

  不过,这么做也不代表可以完全撇清关系。即便自己没犯罪,可终归是违规,恐怕这市公安局局长的宝座就得让出来了,不说引咎辞职,最起码也会被闲置。

  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孤注一掷,把筹码都押在刘大同身上。其实说得准确一点,是把筹码押在赵奎和邬士林的身上。目前南海省官场的情况十分微妙,省里两位一二把手暗中角力,下面地市的领导暗中站队。

  虽然目前来看,贺新年被抓住了把柄,情况似乎对刘大同很不利,但是反观宁远的日子,也不好过。最近关于宁远的谣言是一个接着一个,从受贿到个人作风问题皆有。

  最关键的消息是,据说宁远到省里见叶文高,本来约好了,却临时拒之门外。这一点已经表明原本是叶文高爱将的宁远如今已经坐了冷板凳,恐怕在书记宝座上待不长,之后滨海市的官场势力格局恐怕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这时候只要帮了刘大同一把,等宁远离开滨海市,书记一职无疑是刘大同的囊中之物,论功行赏,自己肯定是居头功。

  曾春并非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刘小建的感情牌固然打得动人,但绝非自己决定选择的要素。

  斟酌了一阵,马海文的电话打了进来。

  “啊,是老马啊,有事吗?”曾春暗想,这电话吃不打早不打,刘小建前脚跟才走,这头电话就进来了,恐怕是刘小建和马海文之间早就通过气,对贺新年一事达成了共识。

  在电话里,马海文开口就说:“曾局吗?是这样的,我刚到了刘市长这里汇报工作,谈起了你,他听说你昨晚指挥行动搞了个通宵,很关心你,就让我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曾春知道这只是托词,刘大同真关心自己,亲自打电话也不是什么丢份子的事情,恐怕关键的话还在后头,于是说:“替我谢谢刘市长的关心。”

  马海文说:“我听说,小建刚才去了你办公室?”

  曾春答道:“对,刚走。”

  马海文说:“贺新年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曾春心里暗道,果然是好戏在后头,这下子总算是进了正题,于是不动声色道:“听说了,让人感到挺震惊的。”

  其实一直以来,曾春都知道自己的副手吴永盛在为马海文办事,恐怕一直以来监视着工作组行动的就是吴永盛在市局里的亲信。

  马海文说:“现在这事闹得有些复杂,你也知道小建这事的关系,如果贺新年顶不住,咬出了他知道的一些事,恐怕会牵连到小建,况且我当时在开发区工作的时候,和他们海关也没少打关系,很多时候为了一些工作,也去托过贺关办事,只怕连我都会很麻烦。”

  曾春屏气听着,不答话,暗自琢磨着。这个电话打得相当的微妙,马海文一开口就强调自己是在刘大同的办公室里,用的却是手机和自己谈贺新年的案子。可见刘大同对这事也是采取默认的态度,现在等于是逼着自己做选择了,如果自己还是一口拒绝,恐怕马上就会站在刘大同和马海文的对立面上。

  更为微妙的是,刘大同办公室里有座机,马海文却用手机。曾春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刘大同的主意,这种做法哪怕将来出了什么事,刘大同也能推得干干净净,毕竟不是用自己办公室电话打出去的,无凭无据,就算马海文单方面咬住他不放,也奈他若何。

  马海文见曾春不答话,继续道:“要说的,我也不嗦了,小建估计也同你说得清清楚楚。我只想说,咱们是一起从开发区出来的,多年感情,可以说是情同兄弟了。做兄弟的也不是非要你舍身炸碉堡,大路千条,你自己选。我只不过是跟你商量商量,挑一条合适走。”

  曾春依旧没有说话。

  马海文叹了口气,道:“走不通,也就算了,咱俩啊,还是兄弟。噢,对了,刘市长还说,后天咱们滨海市的老书记赵副省长回来滨海视察工作,他想找个时间私下同你一起去见见赵副省长,为你引荐一下。”

  “老马,你就带我再次谢谢刘市长。”曾春顿时浑身一震,咬咬牙说:“贺新年的事情你容我想想……”

  马海文见目的已达到,见好就收,于是笑道:“好,晚上有空你可以来找我,咱俩好好喝喝酒。”

  放下电话,曾春心绪纷乱。如果说刘小建走之后,他还算能够冷静地衡量两个选择之间的得失,那么现在,他的天平已经发生了倾斜。

  马海文方才最后一番话份量很重。

  赵奎在曾春提拔到市局之后没多久就去了省里当副省长,虽然曾春和刘大同走得很近,但是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和赵奎拉上关系。毕竟当时他只是个副局长,赵奎当书记管的又是党务,俩人工作上交集的机会很少,谈不上什么交情。

  曾春知道,光抱着刘大同大腿不行,自己充其量仕途只能在滨海市这方小地盘上到顶,若是和赵奎搭上关系可不一样。赵奎是常务副省长,意味着很大机会能当省长。若和他搭上了交情,以后高升到公安厅也不是什么难事。

  曾春现在已经是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要更上一层楼,非得省里的关系助力不可,而赵奎则是他敲开通往省级路线的通行证,这怎能不让他动心。

  马海文放下电话,刘大同靠在沙发上问:“怎么?曾春怎么说的?”

  马海文道:“他说考虑一下,不过我看……他应该会去办。”

  刘大同一挥手:“你们的破事,自己处理好!”

  见市长冲自己发火,马海文脸皮发热,不敢吭声。

  过了一阵,刘大同怒气稍退,说:“我听说,开发区打私办的几个人已经被纪委请到招待所里去了,我前几天叫你去给他们打打预防针,你办了没有?”

  马海文说:“已经谈过了,应该没问题。”

  刘大同火又穿蹿了上来:“什么叫应该没问题?我要的是绝对没问题!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如果谭文标自己顶不住,你马海文也跑不掉!”

  马海文额头沁出一层冷汗,红着脸说:“谭文标只要不认账,纪委也拿他没办法……”

  刘大同道:“你不要把纪委的人都看成酒囊饭袋,这事是林安然亲自办的,他这个人你还没领教过?就连我,也吃过他的亏!别小瞧他了,如果单轮工作能力,滨海市干部里,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林安然来。”

  马海文小心翼翼道:“但是他这人就是喜欢招麻烦,你说咱们这滨海市,平平静静,工作也顺顺利利,大家你好我好,形势一片大好,他就是搅屎棍,非得整出点事来。”

  刘大同不耐烦摆了摆手,打断马海文:“后天赵副省长就来了,你是主管经济工作的,要安排好行程,要拿出些亮点项目给赵副省长看看。至于其他事,我私下再同赵副省长谈谈,争取省里的支持。如今宁远已经坐了冷板凳,只要赵副省长和邬省长支持咱们,这宁远在滨海待的时间就会越短,只要他走了,林安然就整不出什么大浪来!”

  马海文道:“请刘市长您放心,我打算安排视察咱们的金星汽车集团,还有石化厂和港商合资的炼化项目,金星汽车集团是赵副省长的杰作,相信他一定想去看看。”

  刘大同说:“这些国营企业要看,私营企业我看也安排一两家。对了,现在滨海市的民营企业里,效益最好的是不是绿力集团?”

  马海文面露难色:“那家企业是林安然的好朋友黄勇搞的,安排去那里看……好不好?”

  刘大同说:“光看国营企业有代表性吗?况且,去看看绿力集团也没问题,我看他们太平镇的综合养殖项目和市区服装城、辉煌大酒楼之类也搞得有声有色嘛。”

  马海文神秘道:“刘市长,我听说林安然在绿力集团有股份,据说还不少呢。”

  刘大同有些吃惊道:“谁告诉你的?”

  马海文脸上又是一阵发热,他总不能说是林水森给林安然的表妹夫在澳门赌桌上下套弄到的消息,只好含含糊糊道:“也是听几个生意场上朋友说的。”

  刘大同说:“有就有嘛,谁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谁能每个七情六欲?他林安然也不是天上神仙,不食人间烟火。有股份,无非是为了钱。不过咱们领导干部是不准在参与商业行为的,如果是真的,你可以当面问他好了。对了,等赵副省长来视察绿力集团的时候,你可以当做玩笑话,问问林安然嘛。”

  说完,忍不住嘴角一掀,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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