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远航再一次被推进了手术室抢救,冼白瑜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肖远航依旧没出手术室。
为了避免尴尬,让余嘉雯察觉俩人之间的关系,赵奎故意回避,拉着林安然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说话。
“有烟吗?”赵奎开口问道。
林安然问:“赵副省长您抽烟的?”
赵奎说:“年轻时候抽,后来戒了。”
林安然从包里拿出一盒烟,递了一根给赵奎。
赵奎接过来,就着林安然的火点上,抽了一口,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于是笑道:“看来抽烟也会生疏的。”
俩人默默抽烟,过了好一阵,赵奎才道:“我听说,你在旧改项目一事上和刘大同的意见有冲突?”
林安然心想,看来旧改项目在省里也有领导盯着,难怪马海文口口声声说赵副省长也十分重视之类的话。
他也不想否认,于是点头道:“是的,在方案上有些意见不能统一。”
赵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安然,你的工作能力我一直很欣赏。只是你的工作方式我很不赞同,当年我在滨海市的时候,虽然有时候和钱书记在某些工作上意见有分歧,但是为了顾全大局,我多数情况下会让步。旧改项目怎么征收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只要能达到预期的目标,过程是次要的。”
林安然知道赵奎一向是唯结果论的人,不问过程,只求目的。其实当年赵奎和钱凡之间暗斗,所谓的让步也只是表面上的,赵奎这个人不是个容易放弃自己想法的人,只要认准了,就算表面上低头,暗地里依旧会坚持到底。
他也不想同赵奎抬杠,毕竟赵奎是邬士林一派的人,刘大同是他扶持起来的,理所当然要支持刘大同。
“赵副省长,我接受您的意见,会协调好和刘市长之间的关系。”
赵奎看了一眼林安然,知道他是在敷衍自己,于是道:“这几年,谢谢你一直照顾嘉雯,说实在,我这个父亲是不合格的。”
停了一下又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想好好感谢一下你。我还是那句话,你愿意到省里来工作吗?建设厅这边有个副厅长的职位,现任的厅长年龄也差不多到了,你来干一届,到时候我推荐你转正。”
林安然说:“谢谢赵副省长的好意,我觉得我还年轻,在基层多工作几年没什么坏处。”
赵奎说:“年轻归年轻,你的工作能力我还是信任的,滨海市目前情况复杂,况且这次工作组进驻,一番折腾下来,炼化项目又受到了影响,元气大伤。这几年省里的重点还是放在省城三角洲和其周边地区,你留在滨海,很难出太大的成绩。”
赵奎的本意林安然十分清楚,其实说到底,他感激林安然为余嘉雯所作的一切是真的,欣赏林安然的工作能力也不假。但是最重要的一个目的,还是想把林安然调离滨海,一则林安然这人背景相当不简单,真搅进了邬士林和叶文高的政治斗争里对谁都没好处;二则只要自己引荐林安然上了省机关,那么等同把林安然拉到自己的战船上,一举两得。
林安然正想着怎么才能推掉赵奎的好意,又不让这位常务副省长太没面子,忽然听见走廊里传来哭声。
他心头一震,赵奎也脸色骤变,俩人对望一眼,丢掉烟头,跑进了走廊里。
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解下了口罩,和冼白瑜一起扶着几乎已经崩溃的何淑怡,余嘉雯扑在秦萍的肩膀上,痛哭失声。
林安然目光朝秦萍看去,后者向他轻轻摇了摇头,林安然马上明白,肖老恐怕已经走了。
赵奎的位置最为尴尬,他想上去安慰冼白瑜,却不能这么做。如果这么做了,余嘉雯肯定生疑,他是以一个学生的省份过来探视的,只能装作不认识冼白瑜。
他的内心颇受煎熬,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咬了咬牙,他走上前去,对何淑怡说:“师母,节哀顺变。我有点事,先走了。老师的身后事,需要帮忙的你给我个电话就行,我一定竭尽全力安排妥当。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和要求也尽管告诉我,别把我当外人了。”
何淑怡只顾着哭,哪还有心思同赵奎说话。
赵奎呆站了片刻,对林安然说:“这里就有劳你了。”说罢,转身离去。
林安然点了点头,目送赵奎离开,转头却发现秦萍盯着自己看得目不转睛,马上明白过来。秦萍是何等聪明的姑娘,赵奎今晚忽然造访,之前之后过程中那么多细微的小动作,作为官宦家庭出身的秦萍,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怎么会看不出这里头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直折腾到凌晨三点多,肖老的遗体暂时进了太平间,何淑怡在众人的劝慰下总算答应回家休息一下。
冼白瑜和余嘉雯自然要陪同着,林安然一大早要赶回滨海市,现如今肖老走了,自己留在这里显然作用也不大,肖老教授,又是研究所的所长,会有专门的治丧委员会操办后事。
他和余嘉雯谈了一下,说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暂时走不开,先回滨海去,如果这里有什么事情可以马上联系他。
送了何淑怡一行人回家,林安然开车送秦萍。
车到半途,秦萍忽然说道:“余嘉雯是赵副省长的女儿吧?”
林安然大吃一惊,差点踩了刹车,赶忙道:“不要乱猜!”
秦萍见好就收,不再说话,却忽然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有些了悲伤。
林安然便问:“怎么了?”
秦萍道:“我想起爷爷了,这俩年来,爷爷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你有空要回去看看他,他唠念着你。我看不如今年春节你陪我一起回京城去看看爷爷?”
林安然点头说:“好,这事我一定做到。”
又问:“不过我倒有点怕碰到你爸他们。”
秦萍咯咯一笑,说:“我以为你林安然胆大包天呢,还有不敢见的人?”
林安然也跟着笑,半真半假道:“他现在是国家领导人一级了,我一小小的开发区书记,见了他能不犯怵吗?”
秦萍嗔道:“你这人,说你什么好!?人家有的人可是天天巴不得跑到我家去讨好我父母。”
林安然知道她说的是那位一直追求她的世交留美海龟公子哥,于是开玩笑道:“人家追你那么多年,可是一片丹心在玉壶了,你就不感动感动?”
秦萍呸了一声,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嫁给别人?”
一句话噎着了林安然,半天没说出话,说啥都是错。
见他尴尬,秦萍便不追问下去,说:“明天走之前,你打听一下肖老的追悼会什么时候开,到时候你有空就过来一趟,花圈要提早订好。”
林安然一拍脑袋,说:“对了,这事我还差点忘了问,不然到时候何教授不告诉我,错过了就失礼了。”
秦萍说:“你放心,我有个开花店的朋友,到时候我让他给你安排。”
林安然道:“说实话,我对嘉雯这么关心,你不吃醋?”
秦萍脸一红,说:“我吃什么醋?你是我的谁?我以什么身份吃醋?又凭什么吃醋?”
对啊。人家为什么要吃醋?凭什么要吃醋?自己一直熟视无睹,冷落佳人别人却,始终对你如一。
林安然啊林安然,你凭什么?
想到这里,心里一阵莫名的感动。手忍不住伸出去,轻轻抓住秦萍柔软的手。
秦萍的手微微一震,抖了一下,马上很安静地由他握着。
林安然伸出指头,在她的手掌心里轻轻挠了两下,秦萍也回敬,伸出指头也在林安然手心挠了两下。
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东边泛起了鱼肚白,俩人内心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想法,要是这车永远不会停,能这么一直握着,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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