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风流

作者:想见江南

  想来也是,有个萧山港做倚靠,即便是大棚蔬菜基地全部失败,薛向也自信能遮应得过来,再加之,县内各个主干道的修建,让原来阻碍大棚蔬菜基地扩张的最大难题——交通运输,得到了根本性解决,如此一来,薛向自然有了最大的底气,展开疯狂扩展。

  就这么着,去年冬季,萧山县的大棚蔬菜基地,便由原来的五百亩,一家伙扩张到了上万亩。而更美妙的是,产量上来了,价格却也上去了,贯因前一年大棚蔬菜的菜品太好,算是打响了招牌,而另一个原因,则是萧山建港,成千上万外来人口的涌入,让这些菜有了最好的买主,再加之,这帮外来人,除了是国企员工,便是找寻商机的商人,这二者皆不差钱。

  而大棚蔬菜对他们大多数而言,还是个新鲜事物,吸引力自然无与伦比。

  更不提,还有花原地委、行署,地直机关等大型食堂,更是早早被薛向攻陷,甚至这反季蔬菜,还被薛向弄出包装袋,打上了“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xxx”的恶俗广告,谁成想效果竟是绝佳。

  如此三管齐下,大棚蔬菜的销售,可谓是一路长虹,利润自然殊为可观。平均一亩田纯利润高达近五十元,这还是刨除了第一年的搭棚的巨额开支,可以想见,以后每年的利润将直破二百元。

  或许这儿,说二百元,数据还不太直观,只须想想时下一个普通工人年工资也不到四百,就该知道,这个利润是何等丰厚。因为一家一户不可能只一亩地,而大棚蔬菜建成,往后也不是只一季的收入。且这时候。农民在收入上,超过工人。原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儿,而眼下,这超越竟成了成几何数,如何叫人不惊叹?

  “下面的怨言很多吧?”

  薛向合上了文件夹,说道。

  段钢莫名其妙,“什么怨言?谁有怨言?”

  薛向叹道:“不患寡,唯患不均!”

  这下段钢知道薛向意所何指了,无非是大棚蔬菜惠及的也只是那些成功获得县里支持而种植上的村庄。大部分村庄还是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如此,一边收入升天,一边依旧在泥地里打滚,且那收入升天的那部分人靠得又多不是自己的努力,而不过是仗着地利,借了县里的光,如此一来,患红眼病的焉能不多?

  同在一片天空,一半烟火璀璨。一半永坠黑暗,换谁也不舒服啊!

  沉吟片刻,段钢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富裕是个过程,总得有先有后,咱们的大棚蔬菜基地,不是还要一步步扩建嘛,屈不着他们就是,再说,现在港口那边,县里每天也有大量的人在那边工作,对他们的收入也算是略有小补吧。”

  薛向摆摆手。止住了这个话题,“方案很不错。我没什么意见,你让其他同志们也看看吧。集思广益,都没意见,可以定稿!”

  段钢刚捧着文件满意而回,王刚又捧着厚厚一叠文件翩然而至,“薛书记,这是组织部新考察的一批干部的简历,按您的指示,在文化程度和年龄上,组织部都是严格把关的,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动的,我马上下去办。”

  如今的王刚可谓是神采飞扬,一改曾经不得志的落拓模样,想来也是,任谁两年时间完成了从县副办副主任向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的飞跃,恐怕也得志得意满。

  原来,卫兰去后,薛向便推这王刚补了缺儿,当时,可谓是破碎一地眼镜儿,可细细一想,又都觉王刚实至名归,毕竟这位王主任算是薛书记的二号心腹,除此以外,人家的资历,能力都摆在这里,绝对称不上幸进。

  就这么着,王刚就走马上任了!

  细说来,薛向简拔王刚担任这组织部长一职,是有深刻原由的,最主要的理由,是王刚这人刚正。原本薛老三夹带里的人不少,县府的几个副县长,乃至恭顺守礼的县委办主任田伯光,以及元宝区区委书记贾惜名,都是极为合适,且又顺理成章的人选。

  这些人比之王刚,可以说更名正言顺,毕竟从县府办主任到组织部长,这一步的跨越实在太大,可薛老三最终还是选定了王刚,无他,就是看中了王刚的刚正。

  究其根源,还是年前,薛老三在夏家大嫂遭遇的那出闹剧,夏家大妹的那句“薛裕禄瞎指示”,让他彻夜难眠。

  诚然,他薛老三的政策是好,下面的干部确实也唯命是从,可自古是,任你官清如水,也敌不过吏滑如油,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往往利民惠民之策,到了下面就成了害民之策。

  想他薛老三的一句“要上进,出政绩”,原本是极好,也极鼓舞人心的口号,到了下面,偏偏就成了那帮酷吏欺压群众的令旗。

  还有,那位蒋所长的专车,明明拨下去的款子是给该所配备警用摩托之用的,谁成想让这家伙大笔一挥,改作了警车,这警车除了他这所长,自然没谁敢开,间接变成了他的专车。

  如是种种,让薛向感慨良多,也让他认识到了那句“治国,唯治吏”,是何等正确。

  薛向如同陡然开悟一般,意识到自己以前一贯靠自己能力成事的法子,是何等谬误,他需要的,应该是大批廉洁,高效,有能力的干部,如是形成一个传统,未来的薛系才会如日初升,其道大光!

  是以,薛向才相中了王刚,相中了这位刚正的干员,委他主政组织部,挑拣贤良,砥砺正气!

  除此以外,薛向也向常委会提请了,设立纪委督查室,督查室干部主要负责下乡采风,采撷民怨,以成文字。

  显然,薛向也意识到监督的重要性,毕竟不管多么严苛的制度,都备不住让人钻了空子去,他虽不能平怨天下,这怨气终归是能减一分,就减一分的好。

  送走王刚,薛向直起身子,伸了个拦腰,缓步步到窗前,推窗望外,一片正在消解的冰雪世界,到处滴答滴答地,如下雨一般。

  如今已是二月上旬,距离薛向返回萧山,差不多已有半月。

  萧山建港,诸事繁杂,这半月来,薛老三可是好一阵忙碌,直到此刻,所有工作终于算告一段落,能松快下来了。

  抬手看表,时近正午,薛向下意识就想去食堂提溜那个食盒,去夏家聚餐,不过,很快,这个念想,让他摇摇头,驱逐出脑海。

  倒不是薛老三暴露了身份,便自觉该注重威仪,实乃是三天前,他再次造访夏家后,产生的轰动效果,让他望而却步。

  原来三天前,也是这个时间段,薛老三提溜了食盒,上夏家去了,远远望着夏家草房,便觉眼生,三间泥巴小茅屋,骤然消失不见,化作三间大瓦房,就连那最让薛向欣赏的篱笆栅栏,也被砌成了高大的院墙。

  若非月亮湖就在左近,薛向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到得地头,夏家大嫂更是惶恐,恨不能连话也说不连贯了,便是一贯泼辣的夏家大妹也怯生生没了言语,倒是夏家小妹依旧活泼,小蜜蜂般地布置着碗碟儿。

  吃饭当口,薛向自然少不得问询这三间瓦房是怎么回事儿,以他对夏家的了解,当然不认为夏家有此财力,修建出如此房屋。

  当时,夏家大嫂期期艾艾说不出话,夏家大妹也闷头在碗里拨弄着饭粒儿,倒是夏家小妹不无得意地描述着当时的盛况。

  说腊月二十四那天,薛大哥刚走,妈妈厂里的领导就上门了,说什么要为改善薛书记的住宿环境,出一把力,还说只有领导休息好,才能工作好,没多会儿功夫,就叫来了施工队,要给自家修房子,哪知道施工队还没进场,另一批施工队也到了,两拨人撞在一起,就闹出了矛盾,后边那拨还带来了公安,要驱赶前面那拨的,原来后来的那拨说是奉了什么区委的命令,来修缮民居,扶住困难户。两拨人闹腾了好久,最后不知道怎么和好了,一起给自己家修房子,短短一星期,眼前这房子就修好了,二十九那天,还有一拨人,来给送了家具,和过年份儿呢。

  夏家小妹说得得意洋洋,她虽然知道自家这一切如何而来,可她到底不比大人,不通时政,只有小孩子般的炫耀,和骤然改变生活的欣喜。

  而薛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听罢夏家小妹的叙述,他也只有叹气的份儿,不过,他并不打算小题大做,真去处理谁。

  一来,大环境如此,穷究必然失人心;二来,夏家确实贫苦,他又不好直接帮扶,能用这种手段,改善这颇让他牵挂的一家子的生活,从他内心讲,还是颇为认可的。

  不过,这改善也就到此为止,薛向知道自己不能再上门了。

  很快,薛向这想法就被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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