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在他看来,凡间俗物,无论贵贱,只要他邱衙内想要,又有什么是拿不到手的。
“坐下,还是这么毛躁。”
邱老爷子喝斥一声,忽然,叹了口气:“说到这茶,倒有些惭愧。”
邱跃进不解,方要出声,邱鹏举分说道:“这极品大红袍,每年都是安远同志拿过来的,每家分那么几两,一连送了三四年了,说来,咱们倒欠了薛家不少人情,今次你小子没轻没重,狠狠给了薛向一棒子,让老爷子心生感慨,你看看你小子,尽不做人事,今后下去了,可再不许这样耍浑,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多办点实事,不比别的什么都强?”
邱鹏举的话,邱跃进完全没有听进耳来,他听进的只是薛老三又有件绝好的东西值得他去惦记。
心中依然开始咬牙,思忖着薛向离开德江后,他邱某人又该如何施法,炮制。
邱鹏举见他面色不善,知道这家伙怕又没安好心,敲打道,“跃进,该交代的,你爷爷已经跟你讲透了,三件事。第一,踏实做人,第二,沉稳为官,第三,多读几本好书。”
“你不是一直愿意拿自己跟薛家老三比较吗?论聪明才气,我看你们不相上下,但他唯一胜过你的便是肯学习,多读书,薛家老三的才华,文章,在党内是有名的,未来的国家建设需要更多的知识型官员,虽然目前,中央在大力提拔年轻干部,可要想走得更到,飞得更远,得时刻不忘给自己充电。”
“你呀。唯一的短板,大概就在读书上面了,这回你回云锦。对班子里的成员不要做大手术,按部就班。蜀香王做的不错,你这个书记萧规曹随,坐享其成就够了,至于那个火电厂项目,虽说是你牵的头,可媳妇儿引进门,媒人扔过墙的事儿也是常有的,你也用不着瞎往里面搀和。做出了成绩自有你一份,出了问题,有省里解决,所以呀,还是你小子眼光贼,挑了个好捞政绩的地方。”
“既然云锦是个捞政绩的好地方,那你闲暇的时间就多,那么你多出来的时间干嘛呢?不是让你小子整天在迎仙阁醉卧闲饮,有空了就到山城大学进修进修,充充电。你那张高中文凭,现在看来是够了,可时代在不断发展。国家的教育事业已经搞上来了,人才迟早会喷涌,不抓紧学习,就有可能被人甩到后面去呀……”
邱鹏举有两个儿子,但最看重的还是邱跃进这个侄子,又因这邱跃进自幼丧父,从小就跟他长大,反倒是邱鹏举给邱跃进的关爱,远较这两个儿子为多。
此刻。邱跃进即将离京,远赴云锦。游子出行在即,父辈难免心中不舍。谆谆教育一番,虽显得婆妈,但足见感情。
邱跃进心中感动,点头道:“二叔,我都记下了,您放心,我主持云锦的局面,绝不会比薛向干的差,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但愿如此。”
邱鹏举端起茶杯,笑道:“爸爸,跃进,来,咱们以茶代酒,来干一个。”
邱家爷孙三人,方把茶杯举起,邱鹏举的大秘葛光行色匆匆,从绿意葱茏处转了出来,快步上亭,伏在邱鹏举的耳边,便要言语,却见邱老爷子重重一顿拐杖:“说,出了什么事,用得着这样咬耳朵。”
葛光赶忙欠了欠身子,说道:“老首长,德江那边出了新变化,薛向怕是走不了啦!”
一道闪电射来,邱跃进眼睛只觉一花。
“胡说,老葛,抽哪门子风,南老都首肯的事,谁敢推翻?”噌地,邱跃进便站起身来。
他的确不希望薛向离开德江,可看葛光的意思,薛老三那猴子竟想翻盘,门儿都没有
“怎么回事,小葛,你慢慢说来。”邱鹏举挥了挥手,示意邱跃进稍安勿躁。
葛光便将他收到的消息,也就是蜀中省委常委会上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尽数道将出来。
他话音落定,邱跃进一张小脸憋成了绛紫色。
邱鹏举微眯了眼睛,右手食指指节快速抖动,轻击着桌面,良久,忽道:“能人所不能,后发制人,倒是薛家老三一贯的行事手法,安远将军家的这个侄子真是不简单啊!”
局势翻覆,邱鹏举并未暴怒,或者说葛光爆出这个消息,他心中虽然震撼,却也并不失望。
在他看来,德江的那场风波,闹得虽然有点大,可归根结底,不过是薛向和邱跃进两个孩子之间的斗法。
胜故欣然,败则无伤大雅!
邱老爷子静静品茶,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忽的,他将茶杯在石桌上搁了,平静地看着邱跃进道:“跃进,说说你的想法,有什么说什么,用不着憋着藏着。”
“好,这是爷爷您让我说的,那我就直说了,薛向这混蛋,摆明了是阴我,他处心积虑策划了一切,就等着要我好看,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谁不知道那红楼梦手稿,定是他早早准备好的,得了如此重宝,这人竟然私下珍藏,关键时刻又倚为利器,用它来阻碍火电厂上马,此等小人,简直就是祸国殃民,我跟他势不两立!”
说着,邱跃进胸膛不住起伏。
的确,他真的是太失望了,也太入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连南老都首肯的事还能被推翻,这个打击对他来说是巨大的。
这会儿虽然大骂一通,发泄一番,可两位长辈在此,他心中那比这道出的言语还恶毒无数倍的话却不得出口,搅得他心肝一阵阵抽搐着疼。
邱跃进话音落定,邱老爷子忽然站起身来,:“既然这样,那跃进你就回来吧,到京大念念书去吧,你这性子呀……哎,还是小孩子嘛。”
邱老爷子此话一出,好似数九寒天一桶冰水浇下,瞬间将邱跃进那滔天怒火浇了个干净。
的确,此败虽然惨重,对他邱某人来说,并非是致命的。
若是离开德江,回京大念书,那他就真的一点翻转的余地也没有了。
“爷爷,我,我错了,我太冲动了,您,您就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听二叔的话,好好做人,踏实为官,多多读书上进。”
事已至此,邱跃进除了求饶认错,还有什么办法呢?
他知晓邱老爷子不似邱鹏举,这是个严厉冷酷,极重家法的家主,跟老爷子打亲情牌或是撒泼耍赖,皆是无用。
“哦?你知道错了,那你跟我说说你错在何处。”
邱老爷子盯着他,虎目生威。
邱跃进哑然无言,他哪里会真的认为是自己错了,在他的认知里,完全是薛老三先招惹的他。
此刻邱老爷子问他错哪儿,他无言以对。
眼见着邱老爷子便要转身离开庭院,邱鹏举伸脚在桌下重重踩了邱跃进一下,霎时间,邱跃进福至心灵,想起来邱鹏举方才的劝慰,他便顺着邱鹏举的话说了下去。
“爷爷,是我一时太过气盛,现在想来,即便是薛向赢了,我也没什么损失嘛,就算火电厂项目无法在德江上马,蜀中随便换个行署,也定然有它的安身之地,从这个角度上讲,火电厂项目终究是我引进蜀中的,若算政绩,少不了我一份。”
“此外,薛向要在德江新建影城,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以他对云锦付出的心血和情有独钟,再加上云锦和翠屏——玉女风景区相隔极近,那个投资巨亿的影城,势必仍旧落足云锦,而我仍旧是云锦的书记,他薛向愿意往云锦引项目,那也是在为我的功劳簿上增添彩墨啊,我又有什么损失呢?
“就像二叔说的那样,我就是袖手不管,安心读书,时日一到,我功劳簿上仍旧满满,天底下怕是再没有比我更舒服的官了吧,方才是我想得错了,太把薛向当一回事,总之,以后他薛向过他的,我过我的,德江这么大,又不是盛不下我们两个。”
“再说,我和薛向共事的机会恐怕也就这几年,时间一到,大家各奔东西,彼此再不碰面,就当这个人不存在就是了,我又何必焦急烧心,爷爷,方才是我想得左了,太过心胸狭窄,我向您道歉。”
说着,邱跃进深深向邱老爷子鞠了一躬。
的确,不得不说邱跃进有副灵巧的脑子,他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逻辑严密,再加上表情又诚恳,邱老爷子也不得不信,拍拍他肩膀道:“你能想到这些,我很高兴,做官啊,不可能是一帆风顺,遇到那些迈不过的坎儿,爬不过的坡,咱们绕道就是,天下的路多着呢,一条路被堵死了,还有其他的路,若是在这一条被堵死的路前死命较劲,你会发现,除了虚耗光阴,白白费力,起到的作用不大。”
“待你再抬头时,那些曾经在你身后的人,恐怕已经远远越过你去,说到这里,我得再提醒你一句,少跟那些爱搞阴谋诡计的小子来往,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当他好心帮你,其实人家不过是递给你一杆枪,坐在背后安静看戏,你赢了,他收获猎物,你输了,他就当看了一场好戏,跃进,你告诉我,你愿意当这样的蠢人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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