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晚春的风中带着些许暖意,已经没有了几日前的料峭之意。方志诚沿着三元桥社区高低不平的街道绕了一圈,收集了些许资料之后,往自己租住的那个蚁巢出租屋行去,临近姜老头家,发现有个瘦高男人,站在门口,趴在窗户上朝里面张望。
方志诚第一反应,这男人恐怕便是姜老头的儿子,大吼一声,“什么人!”
那瘦高男人被吓了一跳,从窗台上滑落,埋头就往前冲去,方志诚每天都锻炼身体,脚力不同寻常,跑了十几米,一把便捞住那瘦高男人的衣领,狠狠一甩,那瘦高男人便丢掉了重心,摔了个狗啃泥。
“妈的,你是谁啊?”瘦高男人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睛瞪着方志诚,骂骂咧咧道。
方志诚皱眉道:“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才是,大半夜的,你趴在别人的窗台上做什么,我怀疑你是贼!”
“你***……才是……贼!”瘦高男人结结巴巴地骂道。
这边的动静引起附近住户的注意,有人凑过来,看清楚那瘦高男人,喊道:“姜老头,你儿子回来了,赶紧出来。”
姜老头睡得比较早,简单披了件衣服出来,见到那瘦高男人,顿时开始激动起来,旁边的街坊怕姜老头犯病,连忙劝住了姜老头,有人便热心地给姜老头的女儿姜佩打电话。
“你个混小子,竟然还敢回来?”姜老头稳定住情绪,怒斥道。
那瘦高男人站起身,与一般的瘾君子都差不多,脸色都有点惨白,眼睛毫无神采,仿佛没睡醒的模样,他伸手打了个哈欠,道:“老头子,今天你必须要给我钱,不然的话,我跟你同归于尽。”
姜老头仰天长天,痛哭流涕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忤逆子,家里的钱全部都被你吸毒吸得一干二净了。行吧,既然你要同归于尽,那么咱俩就一起死吧。”
姜老头转身要冲进屋内取刀,被街坊拦住了。
有人劝道:“姜帆,你爸很不容易,这么多年为了供你吸毒,房子卖掉好几套,你就饶过他吧。”
“我饶过他,谁饶过我?”姜帆怒道,“如果不是他当年为了贪图便宜,想要以城中村改造为由头,拿更多的赔偿金,我怎么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姜帆面目变得狰狞起来,“那些人诱惑我吸毒,让我赌博,还不是因为这老家伙是个钉子户,不肯拆迁?他就是罪魁祸首,害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凶手。你以为我想过这种日子吗?谁不知道吸毒是慢性自杀,但我走上这条路,不吸毒的话,就生不如死!戒毒所,你们去过吗?那可是地狱!”
邻居被姜帆吓了一跳,纷纷地倒退几步,瘾君子多半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其他人心中都有些害怕。
方志诚上前一步,狠狠地扇了姜帆一个耳光,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别为自己的堕落找借口。你变成现在的模样,没有人将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如此不堪。一切都是你意志不坚定使然,你父亲没有义务养活你一辈子,至于你吸毒,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父亲甚至还为了供你吸毒,变卖了家中所有的房产,他会在乎那些钱,把你推上绝路吗?”
姜帆冷冷地盯着方志诚,他因为长期吸毒的缘故,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人的本能告诉自己,他不能与方志诚对着干,因为这小子下手够狠,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大家配合我,把他绑上吧。”方志诚从腰间取出皮带,吩咐几个街坊道。
街坊们倒也配合,围成一圈,将他堵在中央,方志诚简单使了个小擒拿,将姜帆绊倒在地,然后用皮带捆住了他的手,控制住了他,然后压着他进了姜老头的屋子里。
姜老头见众人拿住了姜帆,情绪也就稳定了,又等了十来分钟,姜佩赶回了家,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那男人看了一眼姜帆,眼中明显流露出厌恶之色。
姜佩走到姜帆的身边,提起手狠狠地甩了姜帆一个耳光,怒道:“你真是太过分了!”
姜帆舔了舔嘴角,血腥味让他变得清醒。他怒道:“你个贱人,凭什么打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姜佩冷声与姜老头,道:“姜帆他已经泯灭人性,爸,你就放弃他吧?”
姜老头激动地说道:“他是你弟弟,是我儿子,如何能放弃?”
姜佩身边的那个男人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道:“爸爸,我们为姜帆做了很多事情,但这次是我们真的最后一次帮他。这里面有些钱,你们收下吧,我和姜佩就先走了。”
“孙柏,你?”姜佩见老公这么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孙柏沉声道:“姜佩,咱俩是夫妻,我从来没有推卸过自己应尽的义务与责任。但你弟弟的事情,让我精疲力尽。我真的希望,此事有个了断,不要再影响我的生活。同时,我也希望你做出选择,彻底对这事有个决断。否则的话,我们……离婚!”
“离婚?”姜佩没想到自己的老公会说出这种话,“孙柏,你太冷血了吧?”
孙柏耸了耸肩,道:“姜佩,你说话不要没有良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默默忍受一切,有几个人能像我这样做?你竟然还觉得我冷血?罢了,如果你觉得我冷血,不想跟我继续过日子,那就顺其自然吧,钱我已经给了,我想也没必要留下了。”
言毕,孙柏托了托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果断地离开了房间。
姜佩捂住脸,痛苦起来。
围观的街坊纷纷交头接耳,对姜姓一家人充满了同情。
方志诚觉得很是惭愧,因为这姜姓家族的悲剧,始作俑者完全是政府使然。城中村改造导致这畸形的故事发生,他们这家人从幸福美满到分崩离析,政府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方志诚沉默地离开,心中有种冲动,想要补救,却又没有太多办法。
城市规划对社会的影响太大,很多家庭都会因为政策受到波及,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当政策的车辙驱动时,个人的利益会被无限缩小。个人利益为集体利益让路,这个错误的想法,畸形的意识形态,在华夏老百姓心中留存已久,政府方面则从来没有丝毫改正的想法,这是最为悲哀的。
方志诚回到蚁巢租屋,掏出手机找到东台市委宣传部长路遥的电话号码,然后发了条短信过去,询问她能不能介绍一个熟悉的权威的记者。
路遥接到方志诚的短信很是意外,因为两人曾经的立场不同,所以很少有过交流,但毕竟同事一场,路遥还是发了《淮南日报》一个时政记者的联系方式给方志诚。
“左冷?”方志诚听过此人的名字,曾经在全国拿过好几次优秀新闻奖的记者。
他主动拨通了左冷的电话,左冷没等方志诚主动介绍,笑道:“你是方区长吧?刚才路部长已经与我通过电话,我了解过你,是一个优秀的年轻领导。”
方志诚笑道:“很荣幸,对你的名字我是如雷贯耳。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
左冷想了想,道:“方区长,做记者有自己的底线,事先打好招呼,如果触犯我的行事原则,我会拒绝你。”
方志诚暗忖左冷还真是有个性的记者,现在这个时代,有他这样保留着底线的记者不多见。方志诚叹了一口气,真诚地说道:“放心吧,左记者,等我说完一切,你会发现这是一个极有价值的新闻素材,而且能够在全国范围产生影响力。”
左冷笑道:“我相信你,因为你在东台时候,也给我们这些记者带来了许多惊喜。否则的话,我也不会轻易被路遥说动。我猜猜,是不是需要我给霞光区做一个软性的宣传?像四无县长,或者最敢说实话的县委书记,那样?”
“不是……”方志诚徐徐说了一个令左冷很意外的事情,“我这次是希望你能揭露一个藏在冰山下的故事,一个足以让霞光区政府所有干部感到毫无颜面的事实……”
“负*面报道?”左冷有点意外,同时也升起了记者强大的好奇心,“方区长,我们见个面吧……”
方志诚语气凝重地说道:“那就明天吧?”
挂断了方志诚的电话,左冷双腿不停地抖动,他每次遇到兴奋的题材都会如此。他在淮南媒体界混了十多年,至今还只是个部门副主任,原因在于,他很多时候,不服从上级的安排,报道一些很敏感的话题。但正因为如此,他受到某些领导的高度关注,在《淮南日报》的地位又是不可取代的。
从两年前,左冷便关注到了方志诚,他分析过,东台在淮南的迅速崛起,与此人有着密切的关系。比如之前轰动全国的银州地*下钱庄案件,里面便有方志诚的身影。
他这次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左冷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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