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未然没说错。
当巴山锋陨落,所引发的就是霸天军士气全无,军心崩溃。
谈追指挥的全线反击凌厉绝伦,将霸天军打得节节败退,更是逐步陷入被包围的绝路上。谈追所呈现的,赫然正是一份欲将霸天军一口吞掉的淋漓尽致的气魄。
从士气散军心乱,到溃败,说穿了就是一线之隔。
兵家有言:兵者,诡道也。
此言是最恰当的描述,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和信息都会带来大大小小的变化,甚至重要的和致命的。
若是在修士被击败,乃至逃跑之前,霸天军还有一线希望。可是,当代表最强武力的修士,以及几名外来的神照强者纷纷逃遁之后,霸天军就注定再没有翻天的本事了。
两军交战,要么有武力优势,要么有兵力优势。如果两者都没有,那就算是名将,也未必能强求什么好结果。
谈未然和明空是亲眼目睹霸天军的溃败,然后,从一点一地的溃败,渐带动更大范围,变成大范围的溃败。直到最终,变成全方位的惨败。
五六万,七八万,也许更多的败兵漫山遍野的狼奔豕突,真真就像是一群群盲目的野猪。
败兵里边很有一些修为不错的人,头脑较为清醒的人,可是怎都架不住这么势大如浪潮的溃败,渐变得惶恐,在磅礴的气氛渲染下,怀疑自己的判断,渐渐无可奈何。就像是一波洪水来袭,就只能跟着随波逐流。
此乃大势。
所谓“大势”,是一种很妙的东西,很难用具体的言辞描绘。
就像裴东来死之前,青帝的大势就一直起不来。当裴东来一死,青帝就一下子起势,像见了风的火焰一样,甚至成为荒界第一人。
谈未然隐约有一些感悟,然而,更多是一种纯粹的触动。
数万败兵里肯定有强者,肯定有头脑清醒的。可是,在这个情况下却毫无办法,只能被裹挟着成为其中一份子。
“其实,最可怕的不是这个,而是……在这么庞大的败兵里,和惨败的气氛里,头脑清醒的人也渐渐跟着失去理智……”
谈未然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暗暗凛然警惕。
看着触目惊心的一幕幕,明空趁机在一旁肃容教导,此等种种乃是最好的一些教导时机。却不知,有些东西谈未然想的比他所教的更多,更深入。
东武军将士们亢奋的发出震鸣声,向着四面八方追击那些逃跑的霸天军战兵,大声怒吼着“降者免死”飞快的收拢败兵!
因霸天军的几名神照强者,死的死,逃的逃,剩下来的数量虽不少。张松陵和苗庸各率着人马到处围追堵截霸天军的修士,同样在喊着类似投降免死的话。
显然是谈追和徐若素的命令。
察觉这一点,谈未然和明空不由点点头。能一边追杀一边有这个命令,杀死反抗的,接纳归降的,此乃题中应有。
战场处处响动着“降者免死”的呐喊声,有人投降,有人反抗,战场各种喧嚣渐渐消褪。
望着天边一丝鱼肚白,谈未然呼出一口气:“天亮了。”
是啊,天亮了。
战场中隐隐约约的冲出“万胜,东武军万胜”的两三句亢奋而疲惫的吼声,当吼声渐渐扩散,渐渐有更多人响应,更多更洪亮的兴奋吼声冲破云霄,像是一把利剑斩开黑夜,露出一缕曙光。
“万胜!”“东武军万胜!”
随着吼声和哭声,谈未然和很多人终于在第一缕曙光来临之时意识到。
持续了半天一夜的东江之战,终于结束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东江之战是一次[***]型决战。
此战之前,不论东武军还是霸天军,双方都意识到,这会成为一次大规模城池攻防战。但是,双方又没意识到,这会成为本土两大势力的一次决战。
甚至,是最终决战。
无疑,谈未然是影响这次决战的重要人物。甚至可以说,没有之一。
若然不是谈未然抵达东武荒界,未必就会卷入万家韩家的药材之争。不卷入,未必就会有后边所发生的一切。
此时回想,谈未然是真有几分沧海桑田式的感触,他初来乍到算是不久,居然就发生了不少事。
药材之争的两家,万家死的死,没死的只能投靠东武侯。韩家更干脆,索姓是冲着谈未然和其师门,而投靠了东武侯,或者说这是韩家的一种投机或者投资。
东武军从谈未然来时的势如破竹,变成节节败退。再到东江之战,这里头发生的事更让人感慨不尽。
东武军最终击败,乃至歼灭霸天军。
纵是胜利,对东武军来说,一样是一个艰难而充满血泪的胜利。不夸张的说,在外征战大半年多的东武军上上下下,这个胜利充满了染血的记忆。
受益于谈追一口气吞掉霸天军的作战策略,霸天军的溃败尽在掌握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侥幸突围逃去。剩下的要么反抗到死,要么统统弃械投降。
基本实现一口吞掉霸天军的作战意图,此前的包围策略,显然是谈追的有的放矢。
从这一点而言,谈追统筹打仗的能力的确不错。有他亲自指挥的东武军,显然不论军心士气,还是执行力都高了一筹。
凭着谈追的表现,也成功得到明空的承认,私下对谈未然表示了认可。
认可,就是明空不反对谈追成为新宗派的盟友,他是散修,对争霸不太了解。不过,明空年纪摆着,多少是有眼力来判断谈追的能力,至少谈追的表现过了他这一关。
新宗派不论是落地生根,还是发展崛起,必然不能孤身上路,必定需要盟友。
王侯势力,无疑向来是宗派势力的主要结盟对象。
当然,有谈未然这层关系,肯定不会要求太严格。可是,想成为新宗派的结盟对象,谈追的能力肯定要在水准以上。
所有人在忙忙碌碌的为东江之战扫尾,大大小小的相关事宜实在多不胜数,大的重要得无以复加,小的琐碎得让人想把自己的脑袋破开。
连谈追和徐若素都在忙碌,主持收拾残局等等,见重要的大小俘虏,安抚对象,并对重要的灵游境抱真境亲自劝降等等。
两人本想安排谈未然多接触,多熟悉一些相关事务。结果,谈未然哭笑不得的一口拒绝了,光是相对简单一点的宗门事务他都不乐意去管呢。
他是隐脉首座,新宗门领袖的事情,父母都还不知道,也暂时没这个余暇和爹娘详谈这些大事。
于是,东江上上下下所有人在忙得脚跟打屁股,唯有谈未然几人偏偏悠哉得令人艳羡眼红。
在外头转悠半会,唐昕云就不好意思在外边转了,干脆跑回来。实在没脸,所有人都有事,就连本地百姓得到谈追一定补偿后,在半城废墟上重建家园。
大家都忙得飞起,而她一个人在外边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太羞愤了。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轻悠悠的话充满自在,飘传在院子里。将将踏入院中的唐昕云不由好气又好笑,望着一脸悠哉闭眼半靠半躺着休憩的谈未然,走过去一掌重重抬起轻轻落下,她才舍不得真打这个小师弟呢。
“老幺,你怎么犯懒病了,这么好的天气,不好生练功,居然在这里躺着瞌睡。”
谈未然哈欠一下,舒展四肢,笑道:“师姐,你这就错了,我这就是练功。”
唐昕云闻言,马上给了小师弟一个爆栗子,斥道:“你练的哪门子的功,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懒。你不许偷懒啊,师父不在,就是我来监督你们。”
谈未然嘴角轻翘:“怎么不是练功,别人练身,我练心……”
练心?
唐昕云不以为然,谈未然嘿然一笑没再多说。唐昕云忽问道:“崔思雎是什么人,你好像很担心这个人。”毕竟是在一起生活好几年的师姐,她总能察觉到某些细节的不同。
崔思雎!
听到此名,谈未然忍不住眼眉一跳,沉吟道:“这人是强敌!”
微微一顿,谈未然伸懒腰站起来:“差不多是时候了。”唐昕云充满疑问看来,谈未然眨眼一笑,吐出两个字。
“云州!”
…………江源,其实不是一个地名,而是江林州和河源州的两地合称。
这个合称,唯有曹家有资格冠之。盖因曹家是这两州的传统势力,是从前朝就存在的,那时节,曹家有人在前朝当点儿小官,算是在这两州勉强有点座次的势力。
后来,前朝土崩瓦解,遗留下来的大小势力割据地方,为野心而年年混战。期间的一百余年,这就是本土的诸侯年代。
江源曹家不是一个很有底蕴的家族,不过,运道好,得了前朝的遗留好处。加上两州的几个强大势力毁于诸侯乱战年代,其遗产被曹家给接收了。
“听你一说,曹家运道不错。”
几名男女走在河源州城的街头上,其中一人笑道:“有运道,加一定的实力,成就了今天的江源曹家,算是赫赫有名的地方割据势力。”
“公子,其实曹家在两州算是说一不二的存在,错非如此,私下艹练战兵的消息,不可能一点不漏。”这人不知是辩解还是介绍情况。
那俊美青年微笑道:“乐影,我明白,我们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两州多是错综复杂的水道,处处有隐秘的沙洲等等,的确很适合私下悄悄练兵。”
一行人等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来到曹家府邸。
俊美青年端详这个漂亮而大气的大门一眼,绽放一缕笑意,不知是否暗藏几分冷意:“等我上前去打个招呼,递个名帖……”
只稍微一顿,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地猛然震颤弹动,顿时就把整个河源州城的人们惊动了,纷纷把目光投去。
震动源头,正是曹家府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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