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江面、大风!
钱文乐站在船头,看着如同怪兽般翻卷的波浪,内心一地苍凉。
作为警察世家子弟,一个三十岁不到的高级督察,原本有着美好的前程,却在一夜之间毁掉了。
人生好像前方的峡谷,在最波澜壮阔的时候拐了一个弯儿。激起千重巨浪,让人生之舟从此偏离了航向。
即便逃得牢狱之灾,也只能从此隐姓埋名,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
钱文乐一念至此,痛苦的狠掐掌心,殷红一片。
“快进去,这里风大。”船老大叼着烟走出来,说了一句。
钱文乐恍若未闻,完全沉浸在痛苦中,就算给他一片春天也感受不到暖意。
船老大只好坐下,递过一支劣质的卷烟。
钱文乐抽了一口,道了一声“谢谢”,不过他下意识的挪开了一步,船老大身上的鱼腥味儿实在是太浓烈了。
“兄弟,都到了这一步,想开点!”船老大取出酒葫芦灌了一口烧刀子,脸上写满了沧桑。
钱文乐摇头苦笑,心想自己会沦落道贩夫走卒来开导自己吗。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或许夏虫不可与冰。
“兄弟,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没有瞧不起你!”
“你有--”
船老大扬了一下酒葫芦,道:“我这双眼睛在风浪里浸泡了几十年,这一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不过没关系,我们这种人生活在社会的黑暗角落,就像苔藓一样,你们瞧不起也是正常的。”
钱文乐吃了一惊,没想到一个貌不惊人的船老大也有这份见识。
反正闲着无事,他索性靠近了一些:“你这几十年都在水面讨生活,不累吗?”
“累!有时候送一些偷渡客更累,一旦被边防军抓住,就是敲沙罐。”船老大打开话匣子,谈了一些海上的经历。
比如遇到大风打破船,一个人抱着一条桅杆,在海上漂了三天,皮肤都泡的溃烂了――
又比如在索马里海岸,一个水手兄弟被海盗割破喉咙,扔在沙滩上暴晒――
船老大娓娓道来,就像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这份淡定与从容的背后,是无数惊心动魄的往事,换做普通人只怕一件就足以让人发疯发狂了。
“你是怎么挺过来的?”钱文乐感慨的问。
“熬!就那么慢慢熬,人生就像一味中药,总有熬出头的时候,不是吗?”船老大举起酒壶,有些得意的说:“比如我现在,就很满意自己的生活。”
钱文乐环顾了四周,这条船有八成新,估计是他新买的。
一个在风口浪尖讨生活的人,船就是他的家、他的命。船老大经过多年的拼搏,换来了这条船,这就是他的幸福。
有时候其实幸福挺简单,饥饿的时候一个热馒头,失恋的时候一个可以哭泣的肩膀,难受的时候一句暖心的话,就是幸福的全部定义!
仔细一想,自己曾经拥有过那么多幸福。
出身高干家庭,母亲也是巨富之女,可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钱文乐用力的抓自己的脑袋,恨不得时光倒流,用眼下的心境去过平淡的生活,去珍惜每一个在乎的人--
“兄弟,别后悔了,你的路在那儿--”船老大指着远处,那里漆黑一片,哪里有路?
钱文乐怔了一下,明白过来。
这是叫你往前走,别回头,哪怕一条道走到黑。
这个船老大,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是一个通晓世事的精明人。
“谢谢!”
钱文乐摸出五千块,递了过去。
本来说好了四千五,他特意多给了五百。
“不够,还差五千!”船老大摇头道。
“咱们可是说好了五千的,你怎么能反悔?”钱文乐生气了。
“如果只是坐船,五千块就够了。可是我给你讲了故事,我的故事是用命换来的,你说这些故事不值五千块吗?”
船老大深处粗糙的手,摸着钱文乐的脸道:“你再犹豫,大叔可要生气了。”
呼啸一声,十几个膀阔腰圆的汉子冲出船舱,不怀好意的盯着钱文乐,刚才那点好感荡然无存,只有被群狼窥伺的危机感。
钱文乐无奈,只好又多掏了五千。
船老大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这就对了,那些所谓的明星露个脸就是十几万,大叔用命换来的故事收你五千已经很便宜了。”
说着,船靠岸了,船老大哈哈大笑:“小子走好,祝你一路平安-――”
钱文乐揣了一肚子气,脚下不稳,踩着一块石头摔倒了。踝骨和坚硬的石头亲密接触,让他痛彻心扉。
爬起来一看,四周漆黑,冷风呼啸而来,犹如厉鬼乱叫。
钱文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一直走到黎明时分,才找到一个小村庄,问明了金牛湾的所在,一路狂奔。
等到了地头,已经是中午。
毒辣的日头晒在身上,汗出如浆,在衣服上结了一层白盐似的晶体,黏在衣服上难受之极。
脸上的汗水和尘土混合在一块儿,成了大花脸。
傍晚时分,他终于赶到了金牛湾,推开了一扇木门。在那里,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钱俊荣。
在出事的那一刻,他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对方迅速安排好了一切。
身为新北市警务处副处长,钱俊荣拥有的巨大能量超乎想象,为了自己的儿子,他不惜铤而走险。
“爸――”钱文乐垂头丧气的走过去。
啪!
钱俊荣一耳光扇在他脸上!
钱文乐没有躲,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耳光扇了过来。
“爸,我错了,我不该――”钱文乐痛哭失声,跪了下去。
“你错在哪里了?”
“我不该和李成俊、刘恒义他们搞在一块儿,不该贪图金钱享受-――”
砰!
钱俊荣一脚踹倒儿子,恶狠狠的说:“你确实错了,你错在自己还不够强大。如果你够强大,哪怕是整个世界也可为敌!”
钱文乐怔了一下,站了起来:“爸,我现在算完了,您快走,我不能再连累您 – ”
“小子,我有那么怂吗?”
钱俊荣打开一个箱子,里面全是探测器:“放心,如果有追踪器,我第一时间就能探测到。”
“是吗?”
门一下被撞飞了,林子欣站在门口,拔枪指着两人。
在她身后,是警务处长施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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