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双眼睛,互相看着对方。气氛非常冷。
秦颂的眼眸微狭,透着危险讯息。
他刚刚出电梯时的冲动被停止的动作截断,现在走过来的步子,缓慢又沉重。
最后他到我左手边的门框位置停下,脚步声一停,声音又断了。
他正朝着许默深方向,右肩挡在我面前一点。
秦颂咳两声,笑得很干,“许默深,你这做的会不会太地道了点?”
我低头,望着秦颂鞋尖。他肯定刚从工地上赶过来,爱干净的他连鞋都没擦。
许默深也笑,挺柔和的回答,“我办事从这地方路过,知道黎西在,过来给她送点东西。”他说完就把手放进上衣口袋里,把一个东西拿出来,递给我,“这是诺成想带给你的。”
我接过来,是个黏土娃娃,做成皮卡丘的样子,歪歪扭扭的,但看得出做得很用心。
以前诺成就说,他最喜欢的动漫人物是皮卡丘。他说他就看过这个,其余的他没时间看。
我把皮卡丘放进上衣口袋里,却像甩开了烫手的山芋。再看秦颂脸上紧绷的情绪,一点都没舒开,他漠然的扬了扬下巴。“许默深,你要是这么凑巧,我老婆走到哪你就走到哪的话,你见到我老婆,就先跟我说一声,以后她的事,是我管的。”
许默深微微颔首,“今天来得比较仓促,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转身时看着我温柔的笑着,随即把脸别过去,余时我瞥见许默深扭脸后最后的脸部轮廓。崩得紧紧的。
许默深缓吞吞的踏进了电梯里,楼道只剩我跟秦颂两个人。
我这才把手小心翼翼的放在他手臂上,轻轻喊他,“秦颂……”
他不着痕迹的把手从我手心里抽出去,淡声说,“进去再说。”
我随秦颂进房间,看他眉毛皱得死死的,他不悦的手指指向床的位置,“你就这么睡啊?酒店的枕套多脏,你也不知道换一换。还有这窗帘,大半天的怎么不拉开,房间黑漆漆的……”
他边说边朝窗口边走,走到一半多时就戛然而止,定在原地,再不肯往前走了。
在秦颂的右侧,是我放药的地方。从一家医院又一家医院的把药袋子拿回来,我没特别整理过,一袋压着一袋,再加上每袋的分量都很足,就积了不少。
他扭脸,盯着药袋子处,眼睛再转不动了。
我看着他别扭的姿势,心酸的过去喊他,秦颂这才把动容的视线转到我脸上。酸楚的笑着,呼出口气,“没想到老子在看不到的时候,你过成这样了……就这么害怕阳光了现在?”
他手一横,凶凶的把我抱进怀里,他用力很狠。我有点犯晕。
被秦颂一直这样抱着,我挣扎两下没成功,就压低了声音,再喊他声。
秦颂回我的语气彻底变了,抖动的声调丝毫没掩盖住他汹涌的情绪,“老子娶个老婆回来,结果让她受这么多苦……老子以为带给她的全是福呢。”
我眼眶狠得一酸,赶紧回抱他,“不管你的事啊……是我让你为难了。”
我跟秦颂在一家四星级的酒店里相拥相互道歉,谁都觉得亏欠了谁。我太担心秦颂会这样想,赶紧解释我来的原因。
我不想在他为了我那么挣扎那么付出的时候自己还坐以待毙的什么都不去做,全把压力和矛盾都加注到他一个人身上还理直气壮,我做不了这样。
秦颂不想我为了他满足他家里人的特别要求给的压力而盲目忙碌,最后留一心的伤害变得小心翼翼,他不希望这样。
“你说你是病人,谁家让自己生病的媳妇一个人在外奔波的。你也想得出来。”
秦颂怪我,他责备我是听了他妈的胡话才这样的,我解释了半天,他勉强能接受是我自己的主意。
第二天一早秦颂还要飞回西藏去。对他而言,这飞机上待的时间就成了他补眠的机会,他宁愿这样来回奔波,起码还有个空闲。
他笑嘻嘻的拉着我手这样抱怨,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坐飞机有多折腾人,他像没事样。依然把外套脱下来,放我枕头上,又牵了牵边角,才让我睡下去。
之后他大摇大摆的在我旁边的位置躺下来,紧紧裹着我手,亲吻落在我额头上,能感觉他手心的温度,和唇瓣的柔软。
他说,“睡吧,陪我睡一觉。”
我微笑着点头,头枕在秦颂的衣服上发出沙沙声响,偏一点,能靠在他肩膀上。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秦颂喊我起来,再把我拉到最近的一家医院,是我早就挑好的地方,这次他全程陪在我身边,忙前忙后。
对秦颂来说,这一些流程不算太熟悉,他会拉过附近护士耐心询问,再道谢。接着拉我进行下一个检查。
排队等着的时候,他陪着我坐,有个老太太经过找位置,他主动站起来,笑眯眯的去扶老太太坐。
老太太也高兴,连夸秦颂是好孩子,人长得俊性格又好,“你带爱人来医院检查啥啊,是不是这肚子,怀上了?第几个了?”
老人对夫妻的话题也免不了子女。听老人这么一说,我还担心秦颂发脾气,他却笑眯眯的,朗声回答,“生孩子太苦了,她爱生生。不生拉到。”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直损秦颂哪有这样说话的,这夫妻两口子结婚时间长了腻歪了,需要个小孩儿来调剂,以后老了还有人照顾伺候着,不至于孤苦伶仃。
老人一旦说教起来就不那么早完,秦颂连打断几次都没作用,只能由着她说,老太太就坐我旁边,她声音也大,秦颂就眯着眼睛笑着点头听,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知不觉的靠到我身后的空地上,然后伸出手掌心,往我耳朵上贴。
那些老人无意的伤害话被隔绝了大半。
我耳朵越来越烫越来越烫,仿佛连周围的人群都变得和善。
这是检查得最顺利的一次。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我坐在医生办公室的椅子上,秦颂站在我旁边,他抓我手的力道很紧,我偷瞄一眼他表情,他似乎没察觉这事情。
医生这一次的说法跟前几次的大同小异,也打算开点单子给我,让我们去排队领药,把这药吃完一周期后,再来复查看身体情况,如果有效就继续服用。
这些话这几天我听了无数遍,耳朵都快起茧,自然没怎么进心去听。秦颂却不一样,他几乎尖着耳朵,上半身微微弯着,在医生说话的途中会低声插几句问题。得到答案后,才满意的继续听。
医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她开药单子的时候,手不停的在键盘上敲打,提到了秦颂这态度。
“这种情况每天都有不少,但丈夫能表现这么大度的太少见了。当太太的平时肯定很幸福吧。”
我笑着在偷看秦颂一眼时,他故意把脸别到一边,我只能看到他眼角淡淡的鱼尾纹,和脸颊上的粉意。
陪了我一上午,秦颂要赶紧去机场,他走得时候万般叮嘱,身后的出租车司机等的有点不耐烦,秦颂没说话,他抽出皮夹子,里面抽了几张红钞,往身后的驾驶位上一递,车厢里的人再没说过话。
秦颂“喂”了一声,我思绪回到他身上,他带警告意味的喊我,“我不逼你,你什么时候想回市里,或者想去上海,看你自己。你要还想留在北京玩儿两天你就留,我早上给你留了张卡在你钱包里。密码你生日。放松点,你怎么放松怎么干,知道?”
我稍稍“嗯”一声,转念一想,又抬头,对上他深邃眼睛。权衡一下,还是问了,“秦颂,那许默深……”
秦颂的表情没控制好,很快就黑了一片,他马上截断我的话,“以后别再跟他见面,无论他以任何形式出现,你只管走。”
比起之前秦颂对许默深赞赏有加的态度,他现在避之不及的样子好像许默深成了蛇蝎一样。我知道肯定是跟刘怡恩对秦颂说过的话有关系,就问他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秦颂摇摇头,很果决,“没有你需要知道的。你只管玩好你自己的,有个阔太太样子,酒店里的东西我差人给你送走了,新酒店的地址我也放你钱包里,那房间是长租的,你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他说完实在没什么时间就匆匆离去,我看着车尾消失在视野里。满腔感激。
秦颂没逼我做任何决定,甚至没引导我选择下一步该走的路子,无论我是回家还是去上海,我都免不了因不孕的事备受压力。
这就是我过来北京的原因,秦颂甚至连问都没问过,他已经就知道了。
我回了秦颂说的酒店,东西已经被放进新房间里,干净崭新的床上用品一眼看出就是新买的。我在偌大的客厅里翻找药袋子,顺便一眼看见了一个黄黄的小东西,是黏土玩具,许默深交到我手上的,诺成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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