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扬沉默了。
他知道,王叔是个憨厚忠实之人,却也是有血性的人。否则的话,当年他早就从民办教师转正成为公办教师了——正是因为他不愿意向学校妥协,才会被人穿小鞋,丢掉了民办教师的饭碗。
儿子的死,对他的打击肯定是巨大的。
但是,他必须要好好地活下去——不为别的,就为了王家的香火不至于熄灭,就为了玉成的希望能够延续。
“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玉成哥的死,我还是要查下去。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秦飞扬认真严肃地说:“这是你教给我的,所以我一直奉为自己的行事准则。”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王纯华重重地叹息:“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之所以这样,是不想再失去一个亲人。”
听到这话,秦飞扬身体震颤了起来。
王叔的眼神是那么的萧索和悲怆,他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啊。
“好了,叔你不用说了。该懂的道理,我都懂。玉成哥的死,我不追究个水落石出,心里也不会安稳的。”秦飞扬平静说道:“如果就连亲人都保护不了,那我也枉称为男人了。”
听到这,王纯华那一直伪装的坚强终于被粉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一个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哭的像个孩子,悲伤的让人动容。
就连秦飞扬也忍不住了,沉吸了一口气。
“玉成哥,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我用我的人格保证!”
傍晚的时候,张黑皮就匆匆赶来了,直接将一叠资料交到了秦飞扬的手上。
秦飞扬拿到手上,仔细地翻阅了起来。
还别说,张黑皮办事的效率挺高,这些死者的资料也很翔实。
拿到这份资料之后,秦飞扬二话不说就去附近的村庄去找死者的家属了。
不过,让秦飞扬失望的是,一连拜访了五家,都不是很顺利。
从第五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站在村口抽着烟,背影无比地萧索。
通过对五家死者家属的拜访,秦飞扬基本上可以从对方的神态和举止就可以判定,这些人家或多或少地表露出一种不敢与钱总抗衡的态度。
是啊……钱总现在基本上是枣林湾的土霸王,而且听说在石城都有人。
他们一辈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有的人家里恐怕官最大的亲戚也只是个村里的小会计什么的,根本说不上话。
看着零星灯火的村庄,秦飞扬还是迈腿朝村落最里面走去。
最后一家死者叫做王更新,死的时候才三十三岁。最让秦飞扬觉得奇怪的是,他跟王玉成死亡时间是同一天。
这就意味着,他是跟王玉成同时死亡的。
只是……前面五家都无功而返,最后这家还能成功吗?
来到一家低矮的瓦房跟前,秦飞扬想了想,还是敲响了门。
“谁啊……”
屋里传来一个女人咳嗽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王更新的家吗?”秦飞扬在屋外问道。
“是的,你是?”女人咳嗽不断,但是声音中还有着戒备。
“哦,我是保险公司的,在几年前他在我这办理了一份保险。我前段时间才听说了他不幸遇难的消息,所以这才来找你商量一下理赔的事宜。”
想了半天,秦飞扬认为这个措辞是比较好的。
果不其然,屋内的女人顿了顿随后说道:“稍等一下……”
在门外等待了大约有两三分钟,那种对开的老式木门这才打开。开门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因为长期没有营养而变得骨瘦如柴。
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略带戒备地看着秦飞扬。
“可以进来吗?”
秦飞扬咧开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对小男孩笑了笑。
小男孩没有说话,而是怯生生地跑到了里屋。
秦飞扬走进了屋子,发现这里灯光很昏暗,四周的墙粉刷的很粗糙,屋顶上的横梁布满了蜘蛛网。
这屋子里面,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唯一的电器恐怕只有那台十寸的老式黑白电视机,还是手动调台的。
在床边,有一张老式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零碎的药物瓶子,而在桌子的上方,则挂着一张黑白照片。
秦飞扬知道,那肯定是王更新的遗照。
因为在遗照的旁边,有一张已经受潮的老照片,上面有王更新跟一个女人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女人扎着麻花辫子,看上去朝气蓬勃。
不过,当秦飞扬瞥见桌子边那个脸色苍白,瘦骨嶙峋的女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了一番。
这个女人,几乎处在死亡的边缘地带,一双眼睛早已经没有了神彩,只是一股信念支撑着她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女人的头发,跟这屋子一样乱糟糟地,并且还枯黄无比。
秦飞扬走上前去,恰好瞥见了他们的晚饭,是一碗稀到不能再稀的粥,还有黑乎乎的咸菜。
很明显,女人家里没有其他人服侍,只有她跟这小男孩相依为命。
“不好意思,家里太乱了,我不知道有客人来。”
女人略显局促地将一张凳子上的衣服和杂物拿掉,然后对秦飞扬说:“大兄弟,你坐吧。”
秦飞扬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靠近床边,可以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但是,秦飞扬却没有任何的不满和嫌弃,而是说道:“嫂子,我叫秦飞扬,是人寿保险公司的。”
“小伙子,你不用骗我了,我知道你不是保险公司的。我家男人在的时候,大字不识几个,哪里会上什么保险?”女人想要开口微笑,却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她咳嗽的幅度非常大,干瘦的手指抓在床的竹竿上,手上的青筋都迸发了出来,整个身躯剧烈地震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掉一样。
这个时候,小男孩连忙上前去帮他的妈妈拍背,模样孝顺,动作轻柔。看他的样子,似乎经常这样做,已经轻车熟路了。
“好了,皮皮,妈妈没事了。”
硬是将咳嗽压了下去,女人脸上有了一丝病态的潮红。秦飞扬看到她偷偷拿过纸巾擦了一下,有鲜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