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珍玩

作者:九年尘

  从那次“天价”拍卖以后,持续十年,华夏古典家具中,涨得最快的就是屏风。华夏家具出现的最高拍卖价儿,也是出在屏风上。

  涨价,合着是受了美国的刺激。其实这个道理,就在于屏风的“象征权力”的重要作用!古玩的价值,最重要的有两个方面,艺术是表象上很明显能看到的,但是内里的重要价值,还出自于文化,历史文化。

  当然,最近十年来,其他的古典家具陆续出现高价,屏风保持的记录不再。比如同是黄花梨的东西,有一把明代的黄花梨交椅,就拍出了将近七千万的高价。

  但即便是这样,不久前有一件现代工艺品紫檀照壁,也拍出了一亿五千万的高价。这件紫檀照壁,长17.5米、宽2米、高3.08米,据说用了几十吨木料,全榫卯结构,百余位工匠耗时数年才完成。

  为什么选择照壁?也是有文化的原因在里面,和屏风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家店里,围屏和地屏,基本都是现代工艺品,所以唐易只是大体看了看,而后,又去了插屏、挂屏区。因为这两种屏风体积相对较小,挂屏更是挂在墙上就行,所以这个区域东西相对较多。

  大眼睛伙计又说道,“现在,在我们店定做插屏,可以附送一块屏芯。”

  这个插屏,就是因为屏芯可以换,所以才叫插屏。这个叫法,到了晚晴才出现。之前叫什么呢?叫砚屏。笼统来说,砚屏和插屏的区别就在于屏芯能不能换,砚屏也算是插屏的早期模式。现在基本都叫插屏,除了年份很老的独特砚屏。

  四人分散看去。另外一个伙计,兼顾其他三人,而那个大眼睛伙计很机灵,一直盯着唐易。

  唐易很快就被一块插屏吸引住了。

  这块插屏用的是榆木的外框,屏芯一面是楠木的,另一面是白松石的。确切地说,是将一块白松石镶嵌到了楠木底板上。这块插屏算是店里最大的,整高约有七十厘米,宽约半米,单看屏芯,大致是一个四十多厘米的正方形。屏芯是固定的,不能换插。

  白松石这东西,和绿松石不一样,价格要低廉得多,基本的样貌就像是白色的绿松石,带着黑色的纹理。

  不过,这块白松石上有雕刻,浮雕了一匹骏马。而且上面还阴刻了两句隶体诗文:芳草渡头韩幹马,绿杨堤畔戴嵩牛。

  这两句诗是宋代一首颂古诗,不消说,夸的是两个人:韩幹,戴嵩。

  韩幹和戴嵩,都是唐朝的画家,韩幹善于画马,戴嵩善于画牛,号称“韩马戴牛”。

  唐画太罕见了,这两个人的作品市面儿上基本都见不到,著名的传世作品都是收藏在博物馆里。比如韩幹的《照夜白图》,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戴嵩的《斗牛图》,在台岛故宫博物院。

  这白松石上的浮雕,正是依照《照夜白图》的内容来的。

  据说“照夜白”这匹马,是唐玄宗最喜欢的御马。浮雕中,这匹马被系在一根木桩上,体型健硕肥壮,瞪目张嘴,鬃毛飞扬,四蹄跃动,作昂首嘶吼状,仿佛要脱离束缚,腾起奔跑一般。

  这个用浮雕表现出来,其实比画上更显立体,因为肌肉线条相对凸显。而且巧了,照夜白是白马,白松石的底色倒是合适,很多黑色纹理还能巧妙借用。

  这插屏白松石屏芯上的两句诗,有马有牛。但是浮雕内容,却只有“韩幹马”。

  “这是块老插屏,做工精良,雕工精湛,我们老板说,是清三代的精品。”大眼睛伙计见唐易看了许久,便在旁边介绍道。

  “清三代?”唐易看了看这个伙计,“你们老板明确告诉你说是清三代的?”

  “这?”伙计想了想,“清代的精品,主要不就是出自清三代么?”

  唐易哑然失笑,这算什么逻辑?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古玩的断代,哪能如此牵强附会?“这肯定不是清三代的,要晚!”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清三代的了!”正在这时候,唐易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老板!”伙计立即低头说道,脸上显出尴尬。

  唐易回头一看,来者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四方脸,留着精神的寸头,穿一件青灰色对襟唐装。

  “我当时的断代是清代的,可没说是清三代。”老板对唐易笑道,“刚才内室有客人,送完客人回来,恰好听到了,我对伙计管教不严,还望见谅。”

  “对,对,老板说是清代,是我听劈叉了。”那伙计立即说道。

  老板“哼”了一声,“你去忙你的吧,我来招呼贵客!”

  其实唐易心里明白,这伙计哪里是听劈叉了?卖东西嘛,自然往好了说,而且行家也不会有那么多,有几个能精准分辨清三代和清代其他时期的东西?

  这老板更明白,只不过发现唐易语气笃定,可能是个行家,所以才斥责一下伙计,同时让他离开,以免砸了招牌。要是唐易是个棒槌,没有表达异议,说不定他就不会吭声了。

  “让您见笑了。”老板又对唐易说道,“您看上这块清代插屏了?刚才听到您对断代还有高见啊!”

  “不敢不敢,我只是觉得,这是块晚清的插屏。”唐易接口道。

  “噢?从工艺上,我只能看出是清代的。而且晚清的插屏,屏芯多是活的,这块却是固定的。您是如何判断是晚清的?”老板倒是个绵里藏针的主儿,一边斥责了伙计,一边也得让唐易说出个不是清三代的道道来!

  唐易笑了笑,“个人看法,不一定对。您是做买卖的,又不是搞研究的,我看还是请个价儿吧?”

  老板这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而且唐易问价,又不能不接,他眉头微皱,“要是晚清的,那价儿可不一样了。虽然我不能完全判定是清三代,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的定价,起码照清中期来,可比晚清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