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细无声

作者:第十个名字

   “水……水……”相比起洪常青,洪安娜倒是个天生的航海家。

  刚刚两岁的她对大海丝毫没有畏惧感,第一次出海就敢站在最颠簸的船头,让水花溅到脸上,然后咯咯咯的傻笑,很享受那种迎风破浪的感觉。

  从这一点上讲,洪涛觉得自己的遗传基因好像都给了女儿。洪琪是个海盗狂、还一肚子贼心眼;安娜则对大自然很亲近、还傻大胆。

  反观三个儿子,洪常青就不说了,这是个怪胎。欧阳帆整天蔫不出溜,三岁多就会看人下菜碟,心里有话能憋着不说,很有当政客的天赋。

  洪小睿文文静静,不喜欢玩枪炮积木小汽车,反倒对唱唱跳跳和画画很热衷。整天拿着一根蜡笔四处涂抹,很显然是继承了齐睿的艺术细胞,是照着洪加索和洪高方向去的。

  “但愿这次睿睿能生个比较像我的儿子,哪怕将来当个街头混子也成啊。”每次想起这个问题洪涛都有点遗憾,现在他理解姥爷姥姥为什么那么重男轻女。

  这玩意确实有点区别,连自己这么想得开的人都忍不住有点要求了。孩子,就是自己血脉的延续,谁不想有个和自己非常非常像的孩子呢。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今天洪涛打算跑远点,带着孩子们来个环岛游。洪常青的理解能力够了,但身体还跟不上,说是训练,其实也就练练爬桅杆、学学导航系统。而且这艘帆船自动化程度太高,很多基础技能没法实操,充其量算熟悉海况。

  古人常说阴沟里翻船,这次洪涛就不幸赶上了。也怪他的习惯性思维和这艘太自动化的船,把航线定好之后这玩意就自己走了,小幅度的转帆、升降帆都由中央计算机控制,真是自动化。

  时间一长洪涛就有点麻痹大意,干脆离开了驾驶台去船头看着安娜。这孩子还太小,一玩高兴了就不知道冷热,很容易生病。洪常青则坐在后甲板上,现在他的晕船反应还不太严重,绑上安全带也不用大人照顾。

  可是洪涛忘了香港岛周边有很多繁忙的商业航线,不光有大型货船进出,还有很多渔船和民用小艇。自动导航系统可以规避大船,对小船、尤其是低矮的快艇就无能为力了。

  “咣……”正抱着安娜坐在船头看夕阳余晖的洪涛差点被一阵巨大的冲力扔出去,也就是船头的围舷比较坚固,父女俩才没掉进海里。但洪涛的右胳膊也被围舷撞得生疼,好歹是护住了安娜的头,女儿除了惊吓之外好像没事儿。

  “常青!常青!”女儿没事儿不代表儿子没事,以洪涛的经验判断,这声巨响来自船尾,很有可能是撞船了。到底是不是撞船他都没功夫看,抱着安娜一溜小跑,沿着右舷来到了船尾。

  确实是撞船了,一艘长度四十英尺左右的快艇正好掠过帆船的船尾。可能是船速太快,又是逆光,驾驶员被夕阳晃花了眼,没注意到这艘正在半帆航行的帆船。

  发现时想躲已经躲不开了,左舷斜着撞到了帆船的尾部。就像切刀一样,把大半个船尾的上层建筑都给切掉了,碎片铺满了航迹。

  对方伤的怎么样洪涛看不清,那艘快艇好像也没有减速的意思,还在向东北方向狂奔。看它尾部冒出的浪花,洪涛大概猜出它为什么撞了船还不停了。

  对方很可能是一艘大飞,足足在尾部装了四台大功率推进器。这种快艇一般都是走私分子使用,轻轻松松就能跑到五十节的航速,就算被海上缉私艇发现也没关系,真追不上。

  当然了,也别指望它能停船处理水上交通事故,只要不沉就得跑,否则就不仅仅是交通事故了。

  万幸的是,大飞速度快、吃水也浅,几乎是贴着水面跑,即便撞击力度挺大,对帆船的主体结构并没造成致命伤害。

  除了水上建筑和甲板都被撞碎之外,漏水并不严重。这一点洪涛钻进船舱找洪常青时已经大概扫了一眼,他很希望儿子能偷懒一次,瞒着自己跑到舱里休息,不在船尾。

  可惜愿望落空了,洪常青还是一如既往的听话,就算很抵触自己的命令,也不会违背,船舱里没有他的身影。

  “破尼玛船!”这下洪涛急眼了,想把帆船掉头回去找落水的儿子。

  可是导航和自动驾驶系统怎么弄也不工作了,连带着很多电动设备都罢了工,想掉头就得启用应急手动系统。

  自动化程度太高的弊端此时表露无遗,当无法自动驾驶时手动系统太低效,只能算有。这就是为什么远航的帆船一般都不装太多自动驾驶和操帆设备,稳定性太差,关键时刻救不了命。

  洪涛拖着一条生疼的右胳膊,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等帆船掉完头时,距离出事地点已经有上千米远了。幸亏今天的洋流和风力不大,否则想找到准确的出事地点都难。

  “儿子……常青……”一边摇动帆索、一边转动探照灯,洪涛操控着这艘笨拙的帆船在出事地点来回来去的转圈。每多转向一次,他的体力就流失一截,心里也凉了一截。

  洪常青会游泳,但水性很一般,在河湖里能多坚持一会儿,可是到了大海中,就算风平浪静也得打很大折扣。

  再说了,他此时是不是全须全尾还得单说呢。那么大的冲击力,孩子说不定是被撞飞出去的。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此时就得感谢洪涛玩帆船的启蒙教练,那位远在多伦多的伊丽萨。当年她教洪涛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船只在航行、人上了甲板,就得把救生衣穿好。

  因为这个规矩洪涛可没少挨骂,印象极深,差不多到了本能的程度。所以洪常青和安娜都穿着救生衣,哪怕落水之后失去了意识人也会漂在海面上。再加上救生衣的反光条,很利于搜救。

  “噗通……”转到第三圈的时候,洪涛终于发现海面上有反光条的反光,都来不及等船停下来,只把帆一降就跳进了海中,向着那点微弱的光亮游去。

  确实是洪常青,他已经失去了意识,仅靠着救生衣的浮力随波逐流。洪涛也顾不上检查儿子的伤势,把安全钩往他救生衣上一钩,咬着牙就往帆船方向游。

  折腾了这么半天,他自己的体力也快耗光了,再加上右胳膊的伤势,多耽误一分钟恐怕就回不到船上了。

  人工呼吸、胸肺复苏、拎着脚控水、猛拍后背!凡是能用的招数儿洪涛都挨个试了好几遍,可躺在甲板上的洪常青依旧双眼紧闭、呼吸全无,身体也越来越凉了。

  洪涛不是第一次接触溺死的人,对这种状态心知肚明,孩子恐怕没救了。虽然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势,但有没有内伤哪儿看得出来呢。

  “完了、完了……这让我怎么和她张嘴啊……”发完了求救信号,洪涛直接就瘫在了甲板上。

  除了体力耗尽之外,眼睁睁失去一个儿子的感觉也让他再也使不出一点点力量。哪怕还有个洪安娜在船舱里等着自己照顾,也爬不起来了。

  再一想起江竹意得知唯一的儿子让自己害死之后的情景,更是万念俱灰。那个女人能不当场掐死自己就算命大,但也别再指望她能尽心尽力帮自己,很可能会成为仇人,最次也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