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解释白浩南为什么会别出心裁的要求边防营用最整齐的方式把枪械和那些被击毙的武装分子摆好。
也许这是种类似卖水果小贩的强迫症,当时主要是为了留给政府军方面看,可能白浩南的潜意识里还是想展现咱们队伍虽然人数不多有点弱,但还是很讲究的,做事比较细致。
这点应该还是于嘉理的经营理念传递给他了。
而且在国和尚做丧葬法事也是主要业务之一,起码要把遗体都摆放好,这是个起码的尊重,然后才能念经的。
他那性子根本不会想透彻,想到就做,反正又不是他伸手去搬,说不定还很享受这种指挥感觉呢。
但显然过于整齐的尸体,还有那用绳子丈量过横竖关系的枪支,就一直摆放在路边了。
庄沉香被下午就要面对父亲的会面分走主要注意力,基本忘了这事儿。
本来她身边应该有人提醒她的,但别忘了庄沉香身边稍微有点行政办事能力的几个工作人员基本上都在那天前往邦首府的袭击中全部丧生!
别指望白浩南这种连统计伤亡都不知道的人想到这个,他连自己的衣服都从没洗过,压根儿没有收拾残局的意识。
至于其他加强营、边防营甚至政府军各部分,都理所当然是应该地方行政治安来管理这事儿吧?
最主要的还是整个小镇的领导层就剩庄沉香,需要一把抓的她根本想不起来这个细节,她也不知道白浩南鬼使神差的把那些东西摆那么整齐啊。
结果下午四点多,开始陆续抵达的邦首府车辆,在进入小镇以前,必然先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如果只是把枪械尸体散乱堆在那,或许一晃眼就过去了。
摆得整齐必然就占用了比堆放大得多的面积,而且一支国际组织的媒体队伍最先到,看见这一切立刻有些惊呼的下来拍摄,摆开设备场面拍摄,连带后面各种国际组织依样画葫芦。
所以再等到代表邦首府的那支车队抵达时候,这里已经热闹非凡,想不看都不行。
一尊佛塔矗立在山坡上很一般,几尊挤在一起乱糟糟就像破烂玩意儿,但如果几十上百尊佛塔按照井然有序的布局排列在山坡上,哪怕破损残缺也很容易被冠上壮观、威严、叹为观止之类的形容词,在艺术上这就叫做形式感,希特勒当年强调必须敬举手礼,必须有大量的党卫队旗帜林立,还有威严的军服都是跟这个形式感一脉相承的,能影响人的感观,关键看用在什么地方,没好坏之分。
眼前这些无意中被白浩南要求摆整齐了念佛经的尸体枪械也有这个效果。
但没人告诉邦首府的这些人,白浩南还念了经的,哪怕有人说他们也不会在意,因为只看这一眼,他们的感观就是差点气炸了!
这是炫耀好不好!
这是赤果果的打脸!
就是无比嚣张的展示战果,你们不是派人过来想偷袭么,结果被打杀成现在这个逼样,还不敢承认吧?
就是喜欢看你们气得肺都要炸了,还不得不在中将面前低头签署协议的忍气吞声样子!
对于刚刚承受了打击的人来说,他们的思维模式很容易就顺着这个方向去了,不然怎么解释谁会无聊得把尸体都摆这么整齐呢?
在他们那狭隘的心思里面,肯定只会这么想!
更何况,恐怕连庄沉香都没来得及细想,既然她二哥都出现在这里了,他身边就没几个亲信?
能在邦首府跟着庄栋梁混,等着鸡犬升天的家伙没点背景?
其实邦首府所谓的四大公子,有仨都被打死在这个现场!
本以为只是过来打猎一般刺激玩乐下,结果活生生的绞杀在路边。
对于邦首府好些人来说,这是个丧子之痛的时刻,当然他们不会想要是自己的队伍杀死小镇的卫兵,那也是让别人丧子之痛,现在好多人气势汹汹的跟着庄天成一起来的,哪怕双方要签署什么协议,哪怕有政府军大佬压阵,还是要过来讨个说法!
当时能在枪口下把人弄回去的只有庄栋梁,还有好些家庭是过来收尸的,他们不去质疑这个主动出击的方案,却来声讨受害一方,这种心态下看见摆放晒了一天的尸体,立刻就炸了!
甚至不顾有些国际组织的媒体镜头还在旁边,立刻就闹起来,而且把目标立刻指向了庄沉香那个放荡女人身边的小白脸,当然现在白浩南母女通吃的说法在邦首府上层圈子里面已经不是秘密,甚至有人在刻意推动传播这个。
找到自己儿郎的尸体,车辆、人群浩浩荡荡的朝着办公楼这边来,游行示威般要求给个说法,那句混乱中常出现的清君侧当然也不落俗套的出现了,既然军方给庄沉香撑腰,不能直接面对她,还要给庄天成点面子,那个面首男人总该可以随便处置吧?
到这个时候,这些邦首府的人还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一如城里人到乡下的心态。
好心好意帮忙念了个经的白浩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先到河滩球场给自己的年轻队伍表示了嘉奖,带了五万块钱,每人分个千块左右,对于一个月才五六百块钱的边防营军人,这算是很高的奖励了,一同过去的粟米儿还很有女主人派头的买了不少水果吃食什么的感谢,其中有几包精装茶叶还是从庄沉香那些柜子里面翻到的存货,听说很高级。
年轻人们乐得立刻烧了几大壶坐在树下共饮,这边的男人就喜欢偷懒喝茶。
其实主要是听李海舟开始详细分析昨天这一系列战斗中间的得失。
这可能就是李海舟跟本地军营里面不一样的地方,又深得白浩南认同的一点,复盘,他最为看重又习惯的环节。
当小镇上面各怀鬼胎,人心惶惶的时候,这帮年轻人却非常安静的坐在河滩边听李海舟跟白浩南对昨天晚上的每个战斗细节复盘,总结其中得失。
白浩南知晓的后半截就不用说了,李海舟主要再次展示强调了他自制的炸弹,白浩南也是第一次试用了个。
看起来就是个易拉罐,在外面用胶带包裹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钉子玻璃渣之类,然后拉环地方插着根筷子套个钥匙环,就这么猛的一拉钥匙环,易拉罐内部就引燃,接着稍微停顿扔出去!
被摘掉钉子玻璃渣的演示炸弹被白浩南扔进远处沙滩上,砰然爆炸立刻还燃起火焰来!
可以想象如果带上钉子之类,瞬间能炸得跟那江湖上传说的暴雨梨花针一样,怪不得这玩意儿能杀伤人,却对迫击炮没多大伤害,又偏偏能把车辆引燃。
李海舟反复强调投掷爆炸的细节,让阿哩等人讲述他们夺下迫击炮时候炸弹使用的经验,批评了昨天路边引爆时候有人慌乱提前动手,不然就是把敌人所有车辆引进来才全歼。
这才是李海舟的杀手锏,用便宜的直板手机绑在土炸弹上遥控引爆,昨天在北口造成效果最好的就是这个。
实际上这帮少年球员加年轻士兵昨天根本就没开多少枪,都是用炸弹引爆获取战果的,好几个家伙都上来结结巴巴的自我讲述。
最后嘉桂也上来说自己的感受,对于胆敢来袭的武装分子她还是痛恨的,但实际上昨天战场上被打死的最后她跟军医求证过不过二十多人,其他大部分死亡案例都是因为当场没有治疗,很多都是失血过多还有枪伤并发症造成器官衰竭的,所以请大家都要带上她做的小急救包,还展示了一下使用方式。
其实就是一卷绷带,两根树枝木棍加一条指头宽的轮胎橡胶圈,一小包消毒粉:“如果,如果还能再找点嘛谷,每人半粒,必要的时候替代吗啡作为强心剂,这就很完整了。”
白浩南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埋放的那桶红颗粒,既然这个时候使用是正当的,他就自己过去悄悄挖出来分了一小包给嘉桂。
欢喜得女卫生兵连忙先把两个完整的小急救包给了白浩南和粟米儿,祝愿他们永远平安,用不上最好。
奖金加复盘会的后果就是,这帮仿佛不受到镇上纷乱影响的年轻人干劲十足的立刻开始继续做炸弹、做救生包,李海舟接过白浩南悄悄递给他的一万块钱信封时候捏了捏却递回来:“放在你那吧,如果我死了记得打这个电话寄回去给我妈,我相信你一定会比我长命,现在我也没地方带!以后你还会给我吧?多得我弹匣包都装不下!”
白浩南笑:“希望没这么多机会给你钱,小心啊,我听说做炸弹的很多人都会受伤。”
李海舟嗤之以鼻:“老子讲科学!”还是正色解释:“说给你恐怕不信,这些年最难熬的时候,我都躺在床上想这些细节,怎么做炸药才最安全,怎么打仗能获胜保命,什么细节都想,只有靠着想这些感兴趣的东西才能把所有不如意都丢到脑后,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这些到处碰壁的日子,现在开心得要命!”
白浩南只能对这个没法过安静生活的家伙表示祝福,带了粟米儿上车,小姑娘还对卫生兵认真的说了感谢,感觉交了个新朋友。
上车以后还回头看:“感觉……你的人就是和他们不同,和妈妈的人,特别是外公外婆还有二舅他们的人不同,都显得很高兴,很真诚的样子。”
白浩南笑笑:“我是搞体育运动的,健康嘛……卧槽这是干嘛?”
远远的两人刚把越野车转进办公楼下的街道,立刻看见前面热闹汹涌的人群,除了赶集的时候,白浩南还没看见过镇子上有这么热闹呢,接着立刻看见有人拉开白色的长条横幅:“抓住王建国碎尸万段!”
“妖言惑众,破坏团结的根源就是王建国!”
卧槽,这么狠?
白浩南马上远远的的把车停住,接着从身侧摘下ak步枪开始检查弹匣,这种类似于足球运动员检查鞋带松不松的强迫症已经深入骨髓了。
粟米儿也惊讶的捂住嘴,大眼睛骨碌碌的转:“那……是首府过来的,那……那是二舅妈!”
白浩南没什么可抱歉的:“嗯,这个时候你选你舅妈还是我?”
粟米儿嘟嘴抱怨:“你说什么呢,我肯定是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白浩南还是对这姑娘的痴念有点心动,伸手摸摸她的头顶:“但打仗打斗的时候,你还是要尽量站得远些,这些事情该我来做。”
粟米儿反而靠近,伸手从自己旁边也摘下步枪,又抓住白浩南的胳膊坐到中间扶手箱上:“不!我们邦里的女人也能跟男人一起战斗,哪怕是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白浩南顿时觉得触霉头:“呸呸呸!快点呸三声……”
粟米儿不太清楚这个风俗,但还是照着做了又忍不住抱了白浩南的头使劲笑,白浩南不理这咯咯咯的傻姑娘,摸手机准备给庄沉香打电话,结果正好看见那个小兵背着步枪快步从军营方向过来,看见这边的阵势也吓一跳,白浩南把车掉头靠过去放下车窗,果然这小兵立刻殷勤把袋子举起来:“您要的弹匣包和望远镜!”还从背上摘下来一支美式m16步枪双手献上,其实这玩意儿在东南亚基本上都是美军淘汰货色,陈旧得很,但性能就是比ak步枪要优良很多,就是有点娇气。
白浩南笑眯眯的指点后门让小兵自己放,随手指远处:“一般这种情况是怎么处理的?”
小兵使劲皱眉头看,实际上这镇上的军人跟阿瑟他们差不多,几乎都不识字,对那横幅也没感觉:“好像是城里人,首府来的吧,不用管,等他们闹闹就行了,都是瞎折腾。”
白浩南想想也对,邀请小兵跟自己共进晚餐:“请你吃面好不好?”
小兵赶紧受宠若惊的上车。
粟米儿有点嘟嘴,觉得打扰了二人世界,但还是乖巧的蹲到副驾驶坐好,看白浩南掉头绕过去把车停在面馆对面的空地。
结果三人带着阿达刚走到老六面馆,白浩南刚对满面怒容的陆老头吊儿郎当:“四碗牛肉面!”
就听见粟米儿惊讶万分:“外公?!”
没错,两个神情剽悍的壮年人看着似乎没有携带枪械,但坐在柜台前面就是有杀气,而在他们中间坐着个穿白色唐装的老人,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挑筷子。
转过头来正好把目光跟白浩南对上。
就如同上午看见那位将军的感受一样,白浩南对上这老头儿第一眼也不喜欢!
哪怕对方没有戴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