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不要我们了?”萧城卓看着这个眼神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样清淡的人,忍不住还是湿了眼眶。

  这真是他的姐姐吗?还是那个晚上会和他一起睡,给他讲故事的姐姐吗?

  九年的朝夕相处,早已如亲人般接近,两年前不辞而别,他被萧伊庭在电话里臭骂,还捧着手机,他就冲出去满城市地找她,问每一个认识她的人,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洽。

  找了很久。在他找得筋疲力尽的时候,萧伊庭却打个电话来,告诉他不要找了,她喜欢怎样,就让她怎样…钤…

  可是,他从来不曾放弃……

  从小,爸爸给他的魔鬼式训练就告诉他,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就一定能达到目标,所以,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坚信自己一定能找到。

  终于,还是被他给找到了,虽然,眼前这个人已不复当年……

  她看着他,疏离而无奈,“已经开学了,今天不是周末,你不用上课?”

  他眼睛里面潮潮的,有着几分无赖的孩子气,“姐姐,你若再跑,我就天天不上课守着你!”

  “……”依稀,还是那个胖乎乎的小吃货赖皮而亲密的模样……“回去吧。”她站起来,要走。

  他心焦地随之跟上,从身后抱住了她,“不走,不让你走。你走了,我也不上学了。”

  她僵直地站着,眼神无可奈何地,略略柔软,“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有,你也有,不要再像小孩子了……”

  “我有!我要的生活就是和姐姐在一起!可是你不让!你分明答应过我的,等我长大!我好不容易长大了,你却跑了!”萧城卓的话里,仍然透着一股稚气的倔强,抱着她的手臂却不松开,仿似唯恐她跑了一样。

  “你这样,我就生气了!”她端起了脸,“而且,我保证你次再也找不到我!”

  萧城卓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终于还是松开了手,“姐姐,你为什么变成这样?是萧伊庭做错了什么吗?可是,我没有错,为什么连我也不要了?”

  那样的声音,让叶清禾心里酸软得发疼,双唇微颤,“不,你没有错,他也没错,是姐姐自己的问题,你听话,回去上学吧,长大了,就要像个男子汉的样子。”

  萧城卓仍然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懂为什么像男子汉就一定要分离,可是,从她身后凝视着她瘦小的肩膀,那突出的臂骨,端直的线条,都在向他表明着她的坚定。纵然难过,还是忍住了不去抱她,“那你答应我,不要再消失了,我就回去。”

  她沉默着,终是点了头……

  门口,进来个金发男子,看见这两人,笑着走过来,“嗨,叶。”

  叶清禾有些烦乱,一个没走,另一个又来了。

  萧城卓却莫名对这人有了敌意,“姐姐,这是谁?”

  他说的是英语,金发男子也听懂了,自我介绍,“我是叶的朋友,见到你很高兴。”

  “我一点也不高兴!”男人知男人,萧城卓一眼就看出这小子不怀好意,当然,这句说的是中文,然后用英文补充了一句,“我是她的丈夫!”

  金发男子错愕,不过还是很有风度地说,“见到你很高兴。”

  “清禾,我走了,星期再来看你!”萧城卓霸气地抱了她,连姐姐都没叫,直接叫了名字,还不顾中美友谊,用极不善的眼神瞪了金发男子。

  想打姐姐的主意,做梦!就算姐姐要嫁,也只能嫁给萧伊庭!虽然,这同样让他很闹心!而且,其实已经嫁了……

  金发男子就是传说中的棉花帅哥,看着萧城卓的背影,问她,“真的吗?”

  对于金发男子的执着,叶清禾苦恼至极,甚至已经不止一次地告诉他,她已经有丈夫了,可他总是不信。

  如今算是给他眼见为实吧!

  她点点头。

  他眼神果然灰暗去,“好吧,我信了……”

  叶清禾便上楼去了,被Joyce逮住,“清禾,怪不得瞧不上棉花帅哥,这个可是极品啊!”Joyce脸上写着兴奋,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她摇头叹息,“不是……”萧城卓?疯了吧!

  可Joyce却明显对萧城卓感兴趣,最后叶清禾把她按去坐端正,“拜托你的行为和你外表协调一点,你这样让人想起女se狼啊!人家比你小八岁!”

  “年龄不是问题,国界也不是问题……”

  叶清禾听不去了,进了房间,把门给关上,让她在外面絮絮叨叨,如果说,在她曾经的圈子里,萧城卓这样的,一抓一把,她会不会疯了?

  曾经。

  曾经就是过去了……

  她扑倒在床上,休息。

  J市的秋天,萧城卓从北方跑过来,要走店里一大盒桂花糕。而Joyce恨不得把整个店都包给他……

  冬天,萧城卓还是坐几个小时机过来,北京寄来的邮包,还没拆封,整包送给她,里面是寄给他的“过冬粮食”。

  那个熟悉的地址,看在眼里,烫在心上,她甚至听见心口灼烧时“兹兹”的声音……

  中国年,他没有回去,陪她和Joyce在茶庄里包饺子看春晚,看到赵本山的小品时,他笑得躺倒在地毯上。

  而她看着他,终究只能是一声叹息……

  零点的时候,他打电话回国内拜年,叫“大哥”,人家问他可吃了饺子,他说,“我和姐姐在看电视……”

  她心中一沉。

  果然,手机递到了她面前,“大哥叫你听电话。”

  她看着那手机,就像看着一枚定时炸弹。

  或者,她该把粗暴地扔掉,再凶神恶煞地把萧城卓赶出门,就像她当年决然离开北京决然与过去划清界限一样坚定,可是,她是叶清禾。

  “快啊,姐姐,长途很贵的!”他说。

  她接了过来,搁在耳边,快三年了……她好像不会说话了……

  哑然一声,“喂……”

  “妹妹……”那边传来的,却是这样一声。隔山隔水隔了太平洋。

  那一瞬,呼吸凝滞,心跳停止,手机亦从手中滑落,就连电视里那些欢欣鼓舞的声音都远远隔离,耳边如雷一般阵阵轰鸣的,只有那回声:妹妹,妹妹……

  这,就是她原本以为的忘记……

  “我……去看看饺子……”她提起长裙的裙摆,慌慌张张去厨房,却在楼的时候差点被裙裾绊倒。

  这,就是她和Joyce约好的优雅。在新年到来的时候,着长裙,化淡妆,以最优雅的姿态来迎接新年。

  萧城卓拾起手机,听见那边的人在说,“妹妹,新年快乐……”

  Joyce不明,看着她楼的身影,讶异地嘀咕,“我们……不是刚刚吃了饺子吗?”

  前后联系起来想了想,恍然明白状,“啊!终于知道了!大哥!清禾和你大哥!对了,你还有二哥没有?”

  萧城卓完全没听懂她的胡言乱语……

  ————————————————————————————————

  新年过去,萧城卓返校。

  一切还是恢复了平静,恢复到她想要的样子,除夕夜那一声“妹妹”就像梦外来音,和她不是一个世界。

  只是,有些事,还是不同了……

  这期,她去医院做义工,简单轻松的生活多了些内容,生离死别的场景也离她近了,每隔一段,她便目睹着他人的悲痛欲绝,再一次揭开她自己的伤痕,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在自虐,还是自我治愈……

  黄昏回到茶庄,她躺在床上,累得不想起来。

  望着天花板,她伸出手来,隔在自己的视线间,轻轻地,动着自己的手指。她有一双很美的手,她自己知道。

  她忽然很想写字,生命中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想写字……

  Joyce上来了,见她又躺着,劝她,“清禾,我说你就别去医院做义工了,瞧把你给累的!茶庄本来就很辛苦了!”

  “Joyce,我不累,真的,一点儿也不累。”她说,甚至强调。

  “你啊!就爱逞强!来吃饭吧!”“嗯……”她答应着,却没动。待Joyce去了,她却起了身,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一个日记本来,打开,在扉页上写几行字。

  而后,便看着窗户,久久沉默着,那扇窗,渐渐变了模样,木质雕花,窗外几株丹桂,开得团团簇簇,层层点点。

  她低头写日期,开始记日记,美国春天的黄昏,却飘来盛夏太阳的味道。

  “清禾,有人找你。”

  Joyce上来叫她的时候,她刚合上日记本。

  总会有不期而至的人来找她,这一次,又会是谁?如今,无论是谁,也都没有关系了……

  她楼,等着她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依稀面熟。

  “还记得我吗?”那人笑着说。

  记忆的流光里火花一闪,她想起了来了,十一年前,云南……

  “毕……”她想不起后面那个字是什么。

  “是……毕范。”十一年,那人的容貌倒是没有太多改变。

  总觉得,这样的相遇其中必有缘故,“您……知道我是谁?”她问。

  毕范点点头,“封一诺的女儿。”

  她震惊,那么云南那次初遇不是偶然?

  “这个,给你。”他从包里拿出个盒子来,打开,里面一块羊脂白玉的坠子,一抹妖艳的红横穿期间。

  “问心……”她低喃。心中仍然是震动的,只不过,不为这惊世骇俗的羊脂玉,为的是,它如此不期地出现在她眼前。

  “这个东西,早该给你,云南遇到你那次,纯属偶然,不敢确定,而且,你年纪尚幼,所以一直代为保管,后来……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出国了,这件事一直放不,现在,终于可以把它还给你。”

  叶清禾完全一片迷茫,不过,她一生最想知道的答案,是否近了呢?问心为什么属于她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谁?和爸爸的去世有关吗?

  能把如此珍贵的东西还交还给她的人,或者是无害之人,而且,现在她这境况,还怕什么害不害呢?于是直接地问了,“毕先生,我想知道,我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畏罪潜逃,车祸。

  这几个字已经压在她心头十二年,她始终无法相信。

  可惜,毕范也只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他在云南的朋友,但是,封先生人品端正出众,我也不相信他是畏罪潜逃。这个玉坠是他买来送给你母亲的,希望给病中的封夫人带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