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请您给我一点时间。”他跪在姜渔晚面前,握着她的手,额头搁在她手上,“妈,您同时失去了父亲母亲,我和大哥同时失去了外公外婆,您心里的痛,我感同身受,可是,妈妈,您想过没有,十二年前,妹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她也几乎在同时失去了父亲和母亲,她在这十二年里,坚强地成长,甚至从来没有因为她的出身流过泪,她有多难多可怜?妈,您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您平时做了那么多慈善,现在可不可以将心比心,用您此刻的心情去体谅妹妹,给她一点怜悯,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证明给您看,妹妹不是凶手,行吗?”
姜渔晚原本流着泪,听了他的话,目光又变得冷硬起来,“真不愧是大律师,开始打温情牌了,可惜,我的同情心是不会给一个杀人犯的!我做慈善?要我可怜她?这么多年我还不够可怜她吗?一个老狐狸精的女儿,一个小狐狸精,来我家里兴风作浪,我还供她上学,供她吃穿,最后把儿子也贡献给她了,我还要怎么慈善?她回报我的是什么呢?是让我家破人亡!呵!这贱人不简单啊!潜伏在我们家十二年,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害死你外公是吗?果然坚强,果然冷血!萧伊庭,你质问我可不可以将心比心的时候,你还是先去问问你的小狐狸精,她的心到底有多狠!她的演技到底有多好!”
“妈!”萧伊庭感到,母亲已经钻进了一个牛角尖,而且越钻越固执,好像已经走不出来了……
“让她走!”萧城兴忽然发话了。
萧伊庭一愣。
姜渔晚回过头来,眼泪哗哗直流,“好,好啊,萧城兴,装不去了吧?在我和老贱人生的小贱人之间,你竟然选了小贱人!你有种啊!她和你究竟什么关系?这么护着她?该不是你和老贱人的私生女吧?那你可别害你儿子乱/伦啊!”
“姜渔晚!你要有点分寸!”这话实在太污秽了,萧城兴忍无可忍,若不是萧城卓一直拖着他,估计得爆发了钤。
姜渔晚此刻的心情已经到了最低谷,认定整个萧家都袒护叶清禾,而她,在这样的关头,在家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寄居在家里的别人的孩子,伤心至极,教养、礼仪,全不都不再顾及,至于她和萧城兴的夫妻之情,她更认为是萧家人先伤了她的心,她才是这其中最痛苦的一个,所以,也动了不再留恋的念头,萧城兴对她的呵斥自然再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让她更加坚定了要离去的决心。
当即,她甚至懒得搭理萧城兴,推开了儿子的手,走出房外。
不甘心的是萧伊庭,追了出去,大喊一声,“妈!”
姜渔晚没有停留,径直往前走。
看着她的背影,萧伊庭心中难受,可身后,父亲又在喊着,“让她走,别再挽留她!”
他没有再挽留,挽留无用,只是,颤声冲着姜渔晚的背影说了声,“妈,我爱您。”
姜渔晚的身体微微一晃,脚步停留了来,转身,泪流满面,“伊庭,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妈妈再也管不了你,好自为之吧,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而后,便急速前走,几乎小跑楼。
萧伊庭一直到她背影看不见了,才缓缓回身。
萧城兴坐了来。
这几天家里发生太多的事,萧城兴作为姜家女婿,忙前忙后,并不比姜家的儿子轻松,也是一脸疲惫之态,加之这么一闹,脸色极为难看,叹道,“让你妈先回娘家休养一阵吧,这些天她也身心疲惫的,在这跟我们犟着,只会让她更增烦恼,你还是努力去做该做的,把真相找出来,用事实说服你妈,到时候再把她接回来。”
萧城兴的想法,跟他的完全一样。
在他这般挽留和解释之后,母亲的心意还没有一点改变,看来真相出来之前想让母亲怜悯妹妹是不可能的了,在一起只会火上浇油,会让母亲更伤心,确实不如让母亲回娘家,好好休息一阵。
“萧伊庭,你说说姐姐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现的?”萧城卓最担心的是这个问题,迫不及待地问。
他摇头,“什么时候发现的我都不知道,她一直瞒着我,直到这次进去了才告诉我,我去医院了解,才知道,她一回国就去看病了,在医生那里建立了病历档案。医生说,发现得早,应该时间还不长。”
然后,他把自己从医生那里以及从上查到的,关于这个病的基本情况给他们讲了一遍。
三个男人一时陷入沉默……
气氛压抑得难受,萧伊庭便道,“你们别太担心了,这个病不是不能治,只要好好治,还是可以跟正常人一样的。”
萧城卓听了,站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回他自己房间去了。
萧伊庭笔直地坐着,听着萧城卓关门的那一声巨响,震在他胸口,震得他发疼……
萧城兴叹息,“清禾这孩子,着实可怜了些,伊庭,你得尽快把她弄出来,还有,这一生,你可不能负她,否则,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萧伊庭心中一热,这种时候,能听见爸爸说出这样的话来,对他而言,何尝不是最大的鼓舞与肯定?
“爸,谢谢您。”这声感谢发自肺腑,谢谢父亲,在此种时候,还如此坚定地信任他。
“这种病,我也了解一些,说来也算是绝症,因为治不好,可是,也的确如你所说,只要好好治,就能好好活。男人大丈夫,多点担待,尤其是这时候,更需要你的坚强沉着和稳重,让清禾可以依靠。现在家里这种纷乱的情况,你难过、痛苦、矛盾,都是难免的,用今天这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你所有的消极情绪都释放出来,发泄完毕,大哭一场,出去跑一晚上的圈,都无所谓,但是,发泄完之后,你就得记住,你是男人,是你妈妈、是你媳妇最坚实的依靠,谁都能倒,你不能倒!”萧城兴尽管知道儿子早已不是从前的调皮少年,可是,作为父亲,在这重要的关头,还是忍不住给儿子一番“教导”。
“是,爸爸。”他痛过了,也哭过了,眼泪在清禾面前流了个彻底,之后的日子,他的确要用他的所作所为来告诉清禾,他是她可以依靠的战神。
“尤其清禾这病,家人的照顾和看护是很重要的,你得细心着点,还要有耐心,切记,不要伤害她。当初清禾的妈妈……”说到这里他停了停,毕竟刚才姜渔晚说得太不堪,想着,还是在儿子面前先解释一番,“清禾的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个十分美好的女人,仰慕她的人不计其数,可是,她独钟于你岳父,与你岳父伉俪情深,而你岳父,是个重情重义一生正气的人,对清禾妈妈更是周到细致,发现这个病以后,原本是不打算要小孩的,可是,清禾妈妈执意要生,才有了清禾。你也了解过了,这病本身不遗传,可是清禾……哎,所以我说这孩子可怜啊,总之,你要以你岳父为榜样,好好疼惜清禾,你妈妈那不用太多担心,她是那个性格,时间长了,慢慢儿磨合,就好了。至于你妈刚才说的那些……”
“爸,我明白的。”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在他看来不必向他解释。三十多年夫妻了,即便最初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早已有了稳固的亲情,父亲是怎样的人,他自然知道。爷爷是军人,对孩子的管教格外严厉,所以家里叔叔伯伯包括爸爸在内,个个正气,也争气,自他懂事起,他就没见过父亲有不良嗜好,更不会在外面乱七八糟地玩,古董、看书,写字,就是他全部的爱好。妈妈平日里谈话,时不时会提到一些太太团的事,提起那些太太们的丈夫花天酒地的事,妈妈总会感叹爸爸的洁身自好,没错,当别人的老公在外面玩得胡天胡地的时候,爸爸在书房里写字看书,所以,如同爸爸信任他的一样,他也信任爸爸的操守。
父子俩从来没有过促膝谈心的时候,这一晚,却说了很多,说清禾,说这个家,说对家庭的责任。
谈完,萧伊庭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也对未来更有信心了。
“早点睡觉,要打一场漂亮的仗!”萧城兴拍拍他的肩膀,打算回房间。
“谢谢爸爸!”这一场漂亮的仗不仅仅是指这场官司,还有他今后的人生,他和妹妹的人生,都必须精彩而漂亮。
萧城兴站起来,却啪嗒一声响,从上衣口袋里掉出个大信封来。
萧伊庭俯身帮他捡起,他叹了一声,从信封里面把东西拿出来,一张光碟和几张照片,“这个,是你大哥会所的摄影师给我们做的,满月那天拍的视频,还有几张照片,原本你妈妈还说,外婆想要照张全家福给放大了挂家里,现在……哎,没放大,几张小的,还是洗出来了,一家保存两张。”
萧伊庭接过来,是大哥儿子满月那天就在会所拍的合照,外公和外婆坐在最中间,儿孙满堂……
他看见清禾了,站在他身边,在他的臂弯里,微微地笑。
她究竟忍受了多少煎熬,跨越了多少障碍,才能在这般环境里笑得如此淡然,一切的动力,不过源于,她对他的感情而已……
一夕之间,物是人非……
他暗暗叹息,把照片还给父亲,可是,就在灯光一晃的瞬间,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立时把照片抢了回来,仔细盯着外公看,脑中火花一般闪过另一个画面,而后把照片收了起来,对父亲说,“这个给我!”
紧接着,他拿了车钥匙奔出去,驱车重回了事发的建筑工地……
那晚,姜渔晚真的搬出了萧家,回到姜琮文之前的居所,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独自追忆父母,回忆闺中的岁月
而萧伊庭,那晚忙了大半夜才回来,一头扎进房间里,重新准备取保候审的材料。
然而,在他将材料递交以后,络上却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帖子,声泪控诉一个女人的谋杀罪行,讲述此女人如何在十六岁失去双亲以后被人收养,锦衣玉食,并被收养人送上名校,最后却因为莫须有的恩怨将收养人的父亲推高楼的故事,故事写得很详细,虽然没用全名,但是知道这个案子的人都能看懂说的是谁,偏偏络还有那么多牛人,根据文中一些蛛丝马迹,竟然将真人给人肉出来了。
帖子的最后,血泪要求严惩凶手,大部分不明真相的民,看过之后也纷纷留言支持楼主,关注度越来越高,一时成为热帖。
萧伊庭心知要糟糕,虽然络和媒体不会影响执法的判断,可是还是带来一些压力。
看着那些义愤填膺的留言,他倒是越来越镇定了,越是困难,越要沉着,否则,注定吃败仗!
该做的,他一步步地按照自己的设想去做,会有怎样的结果,他再根据结果去做一步的调整,现在取保已经递交,他唯有等待结果,在等待的过程中,他要做到就是为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官司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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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见室。
他刻意修饰过自己的。干净的面容,今早剃过须;昨晚刚理的发,显得他精神而俊朗;线条明快样式简单的黑色大衣,让三十岁的他看起来成熟而稳重。坐在椅子上等她的时候,分外沉静,分外沉着。
她来了,带着笑,淡淡的,像雪后的阳光。
“二哥,你好帅。”她坐来,第一句话,笑容里闪过调皮。
他也笑了,告诉她,“妹妹,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取保候审没有被批准,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极其沮丧的,可是,他必须这样告诉她,用轻松的、笑着的方式告诉她,他得让她真正感觉,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她,从来没让他失望,听了这个消息,还是那样淡淡地笑,“我知道没那么容易的,没事儿,我有心理准备。”
他点点头,“妹妹,我知道你是最棒的,我也告诉过你,你是我的女神,女神是从不言败的!”
“女神?”她眨了眨眼,“你的女神不是那谁吗?”
他一愣,“谁啊?”
“就是那个外国妞儿啊!我忘记名字了!你放在书桌上那本杂志上的啊!高二的时候!你别装记不得了!你幻想了她整个青春期啊!”她眨着眼睛笑。
他终于明白她说谁了……
忍不住地,他也笑出声来,“傻妹妹!”
真是懂事的傻妹妹,自己都什么情况了,还在为他着想,逗他笑……
其实,他们彼此谁不知道对方此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她的笑容、她的坚强,都是为了让他宽心,而他的,亦然……
他们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将彼此放在心里那么多年,早已经相互渗透,相互同化了,尤其他,完全是按照她指引的方向成长的,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长成了另一个她,所以,对方早已经是另一个自己了……
在遇到苦难的时候,他们或者可以拥抱着相互倾吐,相互哭泣,然后,再手牵手一起前行,然而,此刻,他们不能拥抱,不能牵手,思念对方、需要对方的时候,彼此都在孓然的空间里孤军奋战,那么,他们就只能给对方最美好的一面,用最完美的语言来掩饰心中的不安,只为,让对方心无牵念……
笑过之后,彼此凝望,目光痴缠。
静谧中,忽然两人同时开口,“记住,有我陪着你。”
两人一怔,再次一笑。
我陪着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