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心,也随着那停止的脚步声而往沉去,一瞬间仿似停止了跳动。

  敲门声响起,“儿子,睡了吗?”

  他想了想,还是起来开了门,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估计就无法停止,他得跟母亲说清楚洽。

  “儿子……”姜渔晚轻轻地叫他。

  “妈。”他站到一侧,让姜渔晚进来钤。

  姜渔晚在书桌前坐,看着他,“儿子,是不是怪妈妈?”

  萧伊庭摇摇头,“不是怪您,而是这么做是不对的,妈,我是已婚人,我有结婚证的!您这样,不是害了人家女孩子吗?”

  “可是……清禾她已经不在了啊……”

  他最听不得这样的话,马上就接道,“妈,还没有人宣布她不在!她没有不在!我有感觉!她一定还在某个角落的!”

  姜渔晚叹了口气,“儿子,你的心情妈妈理解,正是因为这样,妈妈才想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也不是非要你跟人家发展什么的,就当多一个朋友,一起出去玩玩,散散心,总比你每天闷在家里好啊!伊庭,妈妈看着你成天闷闷不乐的,心里难过……”

  “妈!”萧伊庭听姜渔晚这么说,心中更是难受,“您不用担心我,我不是小孩子了,能调整自己的心态,我也没有闷闷不乐,没有闷在家里,我不是还工作吗?妈,您知道我跟妹妹的感情,我们现在也还是夫妻,所以,以后不要再有跟今天类似的事发生了,好吗?您这么做,才真正让我难过。”

  姜渔晚听着,泪眼婆娑的,也觉十分委屈,“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这么去?”

  萧伊庭没有说话,一辈子三个字击中他心中最痛,沉默了一会儿,“妈,我的一辈子交给我自己好不好?我知道您的心意是为我好,也知道您疼我,可是如果您真的疼我,就不要再做这些让我失望伤心的事了,行吗?不要逼我。”

  “我这是逼你吗?”姜渔晚听了也很是伤心,“好,好,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我只是想提醒你,清禾已经不在了,你不仅是清禾的丈夫,也是爸爸妈妈的儿子,是爷爷奶奶的孙子,你不是只活在你自己世界中的人,你的一言一行都牵动着所有爱你的人的心,走的人已经走了,不要再让活着的人为你伤心!”

  “妈,我不会的,我知道怎么做。”

  姜渔晚知道一时半刻也说服不了他,擦了擦泪,有些哀怨,“我这都是什么命啊!两个儿子娶的老婆都是这么的不省心!一个清禾,一个微微!我真是……”

  说着,又开始流泪。

  想起大哥大嫂,萧伊庭劝道,“妈,宋成徽是宋成徽,大嫂是大嫂,而且,大哥大嫂还有孩子了,宝宝还这么小,您还是分开来看吧,大嫂也不知道她舅舅是这样的人。”

  “你知道什么?”姜渔晚横了他一眼,“当初把微微介绍给你大哥,就是你外公外婆的意思,现在想来,可能根本就是宋成徽的意思!我真是没挑好人!这个家!就没个安宁的时候!”

  “妈——”萧伊庭怕的就是妈妈有这样的情绪,又道,“不管怎么说,大嫂现在都是自家人了,这会儿估计大哥大嫂也都不好受,您就看在宝宝的份上,让大哥大嫂他们自己去处理吧,组成一个家不容易。”

  “你这么容易看开?你把外公忘了?没良心的小东西!”姜渔晚轻骂了他一句。

  萧伊庭轻叹,“妈,我没有忘记外公,我记得他对我的好,只是,到了现在,没有什么看不开的了,只要活着,就是幸运的,只要是一家人,就好好珍惜,揪着那些恩怨不放,只会造成更多的悲剧。妈,我没有其它的想法了,只希望您、爸爸、爷爷奶奶、大哥大嫂,还有他们的小宝贝,以及所有活着的亲人都平平安安的,一家人紧紧在一起,就够了。”

  姜渔晚被他说得无话可说,“你能这样就最好,我跟你爸就是怕你想不开,放不,早点放吧,孩子……”

  姜渔晚说完,就低着头出去了,萧伊庭躺回床上,关了灯,黑暗中,反反复复地想着母亲说的话,的确是不该让活着的人再为自己操心了……

  只是翻来覆去的,仍然无法入睡,只好起来,将另一粒安眠药也吞了去,这样,总能入睡了吧?

  事情,总算如了他的愿,这是他入睡最早的一个夜晚,也是睡得最安稳的夜晚,只不过,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感叹今天又得去找纪子昂开药了,这样每天去找多麻烦?纪子昂肯不肯看在同学的份上给他开一瓶?自那日起,他便仰仗着这安眠药过日子,依然很听话地努力吃饭,依然会微笑,对着每一个人微笑,依然会在想念她的时候把速写本拿出来画,依然会在周末去走她们一起走过的路,依然会在每一个早上带着小乌龟去散步,他甚至,还在时间足够充裕的时候,再沿着那条河去打探,只是,仍然没有消息,几乎所有人都同情地看着他,脸上写着一句话:不要再找了,不会再有生还的机会了……

  是吗?

  这样的表情,无疑又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撒一把盐……

  他面无表情地回京,再去过同样的生活。

  不过,稳定的睡眠,总算让他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晦暗,可是外表的逐渐光鲜和内心的荒芜却成了正比,思念的痛,从来就不曾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减少。

  姜渔晚曾问他,是否一辈子就这样了。

  他倒是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就这样吧,一天一天,时间便走到了盛夏,期间,萧城卓从美国回来,家里人一直瞒着他这件事,现在终于瞒不去,二十出头的他,年轻气盛,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却无处发泄,只对着他吼,把姐姐交给他,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

  他恍恍惚惚地看着萧城卓,答不出这个话来,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自己千万次,为什么没有保护好……

  和萧城卓一起回来的,还有乔思,他不知道乔思的反应是什么,因为,他根本没有勇气去见乔思……

  萧城卓说,乔思已经决定来中国工作,这一次,萧伊庭没有把他和妹妹的房子让给乔思住,他舍不得……

  期间,宁子离婚。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他们兄弟算是尝尽……

  盛夏渐渐进入尾声,水岸边新嫩的柳枝已是满树盛装,亲爱的妹妹,我们认识整整十三个年头了啊……

  十三周年,他要好好“庆祝”一番。

  那天,他没有去律所,早早地去了他们念大学时的小家,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收拾子,整理她的旧物,那些写有她笔记的书,他一页一页地翻过,旧时光,便在这宁静的夏日一点一点复苏,那些让他想起来笑,笑起来哭的日子,还那么近,那么深的,在他脑海里,一刻也不曾远离……

  午的时候,他开始做饭,红豆汤圆,她的最爱,水煮牛肉,曾经的笑话。

  他照着菜谱,再也不会把红豆汤圆煮得半生不熟,不会再把水煮牛肉当成清煮来做。

  一荤、一素、一汤、一甜品,简单而隆重。

  红酒斟上,餐桌他和曾经坐过的位子,一边一杯,两幅碗筷,都如她曾经在时一样。

  点上烛光,他在烛光里微微地笑,眼中晶莹闪烁,“妹妹,十三周年快乐。”

  迷蒙中,仿佛看见她的影子,单瘦,轻盈,穿着朴素的白衣蓝裙,悄然飘来,在他对面的位置坐,长发垂散,冲着他笑,“二哥,我来了……”

  他的泪珠潸然而,“妹妹,他们都说你不会回来了,可是,只有我知道你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他缓缓地伸出手去,去触摸烛光里的她,然而,眼看要碰到的瞬间,她却突然消失了,眼神一晃,原来是幻觉……

  所以,妹妹,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他怔怔地坐着,一直看着蜡炬成灰,烛光泯灭……

  于是又想起了那些看恐怖片的日子,他逼着她坐在自己身边陪着看,恬不知耻地说自己害怕……

  你可知,他的确是害怕,只不过,怕的是你不在我身边了……

  黑暗中,忽然想起了门铃声,他一个激灵,脑中蹦入两个字: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