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伊庭自去年以来就和兄弟二人见面少,因为不敢。
三人太熟悉,所以他们一眼便可看穿他心里的伤,而他不愿意的,便是将自己的伤赤.裸裸暴露出来,接受别人怜悯的目光。他怕,这样,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可怜的人,那么,暗夜中微光般的希望或者就会被掐灭……
今日算是凑巧遇上,许是想逃避辰安的询问,许是,不想面对辰安的眼睛,也许,什么都不是,仅仅只是因为,酒杯中那亮晃晃的液体,点中了心里某个疼痛之处,突然便极渴望用这冰凉又火/辣的液体去浇注那疼痛,以将自己推向冰火两重天的深渊。
正是杯酒肚之后,他才觉得自己之前错了钤。
最近这大半年,他不是没有喝过酒,但是没有这一次像这样无所顾忌,敞开怀喝。
或者,这就是兄弟的不同吧……
哪怕,他今天醉死在这里,他也不用担心没人给他收尸……
只是,空腹饮酒,还和宁子喝得这么猛,没多久就空了一瓶,这种喝法,第二瓶没喝完,他就已经醉了……
一声“清禾妹妹,你来找你二哥”,将他的魂吓一半,一时也分不清今夕何夕,回头一看,浑浑噩噩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头昏昏沉沉的,又跌坐回去。
他伏在桌上,撑着头,醉眼迷蒙,嘀咕,“妹妹,我不想喝的啊,都怪辰安,辰安非让我喝……不罚我……罚他……告诉露露罚他学小乌龟……”
“……”左辰安有些无语,兄弟果然是用来坑的,这喝醉了坑的人还是他……不过,更多的,则是替老二难过,都这样了,还是当年那个妹管严……
宁子也是醉倒在桌上,他将宁子撑起来,看看孟清浅瘦小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撑不起老二的,便叫来个服务员,把萧伊庭给扶了起来,只请孟清浅拿上他的车钥匙,准备送他回家。
孟清浅应了,拿了他的车钥匙去开车。
左辰安和萧伊庭的车都停在了餐厅门口,服务员是扶着萧伊庭往他自己车走的,萧伊庭走到车面前,眼神晃了晃,摇摇头,重量往旁边辰安的车倒去了。
“哎,您的车在这儿!”服务员提醒他。
他还是一个劲地犟着要往辰安的车走,脚步不稳的,还差点摔倒。
服务员犟不过他,只好随着他的脚步,把他送到后面这辆车。
他熟练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倒了进去。
左辰安这时候扶着宁子出来,只能把宁子扔进后座了,上车后,推着他道,“哥,你上错车了!哥!”
萧伊庭迷迷糊糊地,一把挥开他的手,“唔……喝酒了……妹妹不让开车……”
“……”好吧,谁让你自己开车来着?这“妹训”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实在费力把他再弄回他自己的车,跟一个醉鬼也解释不清,左辰安只好车来,对他车里的孟清浅说,“抱歉啊,那家伙喝太多了,在犯浑呢,我送他们两个算了,要不我给你叫个车吧?”
孟清浅倒也落落大方的,车把钥匙交还给左辰安,“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左辰安拿着钥匙,看着孟清浅的身影走上街道,并且顺利上了出租车以后,才回到车上,送那两个冤家回去。
好在这两个人酒品还比较好,喝醉了不吐不闹的,只有萧伊庭,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在那嘀咕,“三子,你骗我,妹妹没来,吓死我了……”
“……”左辰安看了他一眼,继续开车,他不跟醉鬼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三儿,到家给我先漱口……”
“……”这是怕他家妹妹闻到酒味吧?左辰安听着,心里酸酸的。十八岁和叶清禾认识,从来没想到,那个文文静静的姑娘,会给自称情圣的老二这么大的影响和伤害……
左辰安开着车,忽然看见路边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堆花,一直盯着他的车看……
在好些小文章里看到过大冬天遇到某个卖花儿或者卖鱼的老人或者小孩什么的,一般作者都会全给买来,让他们早点回家,今天他自个也遇上了……
他犹豫了一,确认自己这么做不是矫情,才的车,说明来意,要买她全部的花,谁知,那姑娘却摇摇头,表示不卖,而后,抱着花走了……
他可就真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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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醉了一宿……
醉果然还是有醉的好处的,没吃安眠药……
萧伊庭乌着眼圈吃完早餐,却见姜渔晚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笑眯眯的。
“妈,爸,我去上班了。”他说。
“伊庭!”姜渔晚叫住了他,“昨晚我买的东西呢?”
“噢,在我车上,车没开回来。”他想起他的车,应该还在雪主题餐厅吧?记不太清楚了,等等问辰安,印象中他好像是坐辰安的车回来了,有人扶他车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那人是辰安没错……
“伊庭,你昨晚去哪吃饭了?喝成那样,你送浅浅回去了吗?人家一个女孩子……”姜渔晚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醉得一塌糊涂回来,还是左家小三子送回来的。
“嗯?昨晚见了辰安,喝多了,记不得了……”他拿了另一辆车的钥匙,出门去了。
头还是有些痛的,他将车停在律所附近停车场,用力捏了捏眉心,车走进律所。
律所清洁干净,空气里淡淡混了薄荷的香味,让他疼得阵阵发紧的头,顿感一阵清爽。
律所同事一个个跟他说早上好,他也回之以微笑,一直走到他自己办公室门口,站定。
只因,办公室门口多了一个人——小鱼。
他没说话,径直入了办公室。
小鱼的存在他一直都是忽视的,尽管他知道她常常会来律所,甚至于,每天都预先给他泡好一杯热茶,但是,大半年过去,她从来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坐,手边的热茶温度刚刚好,泡茶的人,还站在门口,怯怯地望着里面的方向。
他微皱了眉头,开始工作。
小鱼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小脸涨得通红,他想到些什么,合了案卷,叫道,“进来吧。”
小鱼听见后很是诧异,左左右右地看了好几遍,确定周围没别的人要进去以后,她才怀疑地移了移了脚步,可又怀疑不是叫自己,犹犹豫豫不敢进去。
“进来!”他声音大了点。
小鱼这才慢吞吞地进了办公室。
“你好了?”他问。
小鱼点点头,垂眼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萧伊庭打量着她,“怎么不上学?”
小鱼听了,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萧伊庭打量了她几眼,发现她的衣服又旧又小,衣袖短得露出小半个手肘来了,眉头再次紧皱,“你今天有话跟我说是吗?”
她嚅了嚅唇,欲语还休的。
“有话就快说吧,我要工作了。”他在想,或者,她知道了她父亲的事,只是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而已,从她这么久以来在他这的表现,也就是这意思,可是,他真的不需要。
她终是急了,唯恐影响他工作,轻声道,“我……我只是想……清禾姐姐了……”
“……”他皱着眉,心口剧烈一抽。
他也想,很想,可是,想清禾了,她在这等他是什么意思?他从哪里给她变一个清禾出来?他真希望自己能变啊……
“萧哥哥,我昨天看见你……跟另一个女孩子……”小鱼说到这里,充满怯意地看着他,唯恐自己说错了话似的。
说完,小鱼眼泪一涌,流淌来,而后,转身就跑了。
萧伊庭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里空茫茫一片……
视线里,忽然多了一个身影,黑色大衣,素净如夜,渐渐走近,面容明丽,唇角上扬,步履轻盈,宛若黑天鹅过时飘落的一片羽……
他闭上眼来。
再睁开,果然有人,而且人已至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萧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他低哑了声音。
她款款而来,在他办公桌前站立不动,笑容温婉。
“请坐。”他道。
“谢谢。”孟清浅坐来,看着对面穿半高领黑色商务休闲毛衣的他,一种属于精英的气质,浑然将他包围,让人无法直接以目光相对。
她脸色微微泛红,眉目浅垂,音若落珠,“萧先生,不好意思,冒昧打扰您,实在是因为我遗落了一件重要东西,必须找回来。”
“什么?”他端坐,短促地问。
她觉得很有压力,办公室的他,和那日在他家中看着她痴痴发呆的他,是不一样的……
“是……一条手链,不值钱,但却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礼物,我很珍惜的,可能昨晚掉在你车上了,所以,我想找回来。”在巨大的压力,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抖,脸上红晕更浓。
他看着她,忽然的,眸中如化了水一般,漫开柔和的光泽,“嗯,那去取吧。”
他眼前浮现出某个人总是板着的小脸,还有坚定不移的语气:二哥!不准乱花钱!二哥!这个内容,半小时默出来!二哥!二哥!二哥……
他这么一说,孟清浅倒是不好意思了,连连摇手,“不不不,你忙你的,不用着急,我只是跟你说一声,如果你看到的话,告诉我,或者告诉姜姨,我来取就好了。”
他点点头,没吭声,看着她,若有所思。
她被他看得不敢抬头了,幸好,助理这时候给她倒来一杯茶,她说了声“谢谢”,视线便终于有了落点,落在那些在杯中沉浮的茶叶上,双手意识围住茶杯,却被滚烫的杯壁一烫,她“嘶”地倒吸一口气,缩了回来。
萧伊庭注意到她的手背,还有昨天的烫伤,“好些了?”
孟清浅意识到他是在关注她的手背,眼中亮光一闪,点头,“嗯。”
他的主动询问,终于让她不那么紧张,鼓起勇气来,低声问他,“昨天,你的朋友让我开车送你回来,所以我才坐进了你车里……”
“嗯……”他再度点头,原来昨天的过程是这样的,那后来他是怎么去辰安车里的?
“后来,你朋友送你回去了……”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脸色更胜桃花,“我在你车上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音乐开关,听到一首歌,loving/you,很好听啊,可是我回去找,上都没有这个版本……是谁唱的?”
他眼睑略抬,锐利的光亮一闪而过。
瞬间思考后,问她,“你想知道?”
“嗯。”她用力点着头,神情透着年轻女孩特有的可爱。
“那好吧,现在去找手链。”他站了起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