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后,玫瑰花的花瓣渐渐稀落,恰如每一场繁华都有落幕的时候,不变的,只有恒久的人心,坚定的执着。

  他双目通红,而后面对所有宾客——他的长辈,他的亲友,鞠躬,“伊庭再次为今日荒唐之举致歉,长辈在,不言殇,伊庭今日已是大逆不道,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各位叔叔,伊庭接来或将更为无礼,现今大礼已成,之后便是送入洞房,伊庭要带着新妇回家了,若还疼惜伊庭,就请各位在此把酒畅饮,贺伊庭新婚之喜,若不耻伊庭,则伊庭改日再登门致歉领责!洽”

  说完,他怀抱着嫁衣华冠,阔步而出。

  辰安是他婚礼的全程摄像,虽心情悲痛,却也马上尽责地跟上了他的步伐,于是,他那一干好友们,也都跟了上去。

  小鱼尾随在他们之后,却只到门口,看着萧伊庭上了红色鎏着金色的马车,便悄然隐退了。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她为清禾姐姐感到幸福和自豪,今日之事,将成为她此生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回忆…钤…

  北京这个城市,让她伤心,让她内疚,让她痛恨,却也让她倍感温暖,并深深……

  北京,她一定还会回来的!

  萧伊庭坐在马车上,将衣冠放在他旁边的座位,开始乘坐马车,婚礼巡游,这次巡游会一直游至他们的家。

  这是游戏婚礼中的一个步骤,就连这马车,也是以游戏中的马车为蓝本而装饰。

  左辰安带着左小胖上了车,继续给他摄着像,其他人,也各自上车,跟在他后面,陪着他一起。

  婚礼大厅里,玫瑰花雨已停,两家亲人在萧伊庭离去之后,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出戏,而他们是入戏太深的观众,此时还端坐着,在戏里不曾醒来。

  尤其姜渔晚,目光慌乱,在宾客中寻找到大哥的眼睛,四目相对,她身体一震,几乎站起来,有话即将脱口而出。

  姜大急忙用眼神阻止,姜渔晚才恍然大悟,想起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克制了住了冲动,但,却克制不了眼里的焦灼不安。

  宴席开始,菜肴上席,均按照汉时的宴席,设几,两至三人一几,而并非现代风格婚宴的十人一桌,一时琳琅数桌,却没有一个人动筷。

  席上年纪最大的萧奶奶,此时还在以绢拭泪,哭得十分伤心,萧家的女人们,也一个个地,脸上泪痕未干,这悲戚的局面,不是一时半刻能缓过来的。

  萧城兴缓缓站起,走至母亲身边,低声劝慰好一阵,仍是没有效果,最后只能自己先强作欢颜,朗声道,“各位,今儿是伊庭娶媳妇的大好日子,我家办的是婚礼!不是葬礼!爸妈在眼前,原本不该我做主,可是,我是伊庭的父亲,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疼爱这个孩子,所以,我就越礼做主了!伊庭今日办了件大事!也许有人会觉得这事儿伊庭办得任性,不吉利,然而,在我看来,这却是至情至义的一件大喜事!一生真情,至死不渝,这样的感情如今在这社会是越来越少了!尤其年轻人,离婚率越来越高,感情和婚姻似乎都变成了儿戏!而我的孩子,居然还难能可贵地守着这一份执着,不管你们觉得他可笑也好,不孝也好,我,作为他的父亲,永远地给他做后盾了!我为这样的伊庭骄傲!为他自豪!我更为今天这场别开生面的婚礼自豪!如果你们赞成我的想法,就配合伊庭,真真切切地把这婚事办成喜事!高高兴兴吃起来喝起来!来,我萧城兴就在这里敬大家一杯了!谢谢你们看得起伊庭,为他今日的执着,做了见证!”

  萧城兴原就是一个豪气冲天的真男人,纵然心里太多悲戚,仍是字字掷地有声,举起酒杯,连续先饮三杯,“先干为敬!”

  在他的带动,场面才开始有所松动,渐渐有人拾起了筷子。

  孟清浅泪痕未干,轻盈地奔至父母身边,靠在母亲身上撒娇,“妈,爸爸,是不是很感人?是不是没有白来?”

  两人对这个女儿是极为宠爱的,她这么胡闹,有心责备,最后也是孟父慈爱地瞪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叹息,“你啊!你怎么跟姜姨交代?”

  “我会跟姜姨道歉的!”孟清浅噘了噘嘴,马上又莞尔而笑了,转投向爸爸的肩膀,“爸爸,那您说,有没有被萧伊庭感动?”

  孟父没有理她。

  “有没有嘛?”她缠着父亲,非要问个清楚。

  孟父便唬着脸,“有什么有?再感动那也不是你的!”

  她总算满意了,得意地扬起嘴角,“那至少也说明,我没有喜欢错人!”

  孟母听了,拉长了脸,“你还好意思说!我还想问问渔晚呢,这可是邀我来商量你的婚事的,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情景?”

  “妈妈……”孟清浅转过来抱住妈妈的肩膀,“不要啊……这跟姜姨没关系,姜姨是真心想要纳我为儿媳妇的,是我自己不愿意……”

  “不愿意你又说喜欢?”不管这婚礼如何感人,萧伊庭又是如何出色,作为母亲,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自己的宝贝。

  “哎呀妈妈,你怎么就不明白啊!就算我喜欢他又怎样?你也看见了啊,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他的妻子,如果女儿跟了他,不是永远得不到他的宠爱吗?那不是自讨苦吃?”孟清浅噘着嘴说。

  “可你不是喜欢吗?”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到大,只要她喜欢的,她和老孟都想尽办法满足她,如今这个萧伊庭也是一样,他妻子已经去世了,她不嫌弃他有过婚史,只要女儿喜欢,她也是愿意和姜渔晚结成亲家的,偏偏她和老孟到北京来以后,女儿却各种撒娇耍赖不要和萧伊庭一起,还撺掇着他俩来参加这个婚礼,说一定不虚此行,这,就是所谓的不虚此行吗?

  孟清浅听妈妈还在就纠缠这个问题,也是急了,“妈妈,您还不明白呀!我是喜欢他!现在对他,还多了一重感情,就是崇拜和敬仰,可是,那并不代表我要自己拥有他,何况,我还根本没这个能力拥有他!妈妈!我欣赏他这样至情至义的男人,正是因为他的专情和执着啊,如果他因为我的出现而喜欢我了,我还瞧不起他了呢!但是,如果他不喜欢我,我还跟他在一起干嘛?给自己添堵啊?妈妈!女儿带你来看这场婚礼,就是带您参观您未来女婿的模板的,以后啊,您就按着这样的给女儿物色,我要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孟母被她说得没了办法,无可奈何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就你花样多!”

  孟父对女儿的观点却极是赞成,“不错!女儿说得不错!萧家这孩子,的确是个好男人,可是,我女儿也是我掌上的明珠,凭什么不能完整拥有一个男人的心?要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里?浅浅,你放心,爸爸是男人,知道怎么去给你挑丈夫!”

  孟清浅亲昵地靠着爸爸的肩,“谢谢爸爸!”

  她对父母说的,全都是她的大实话。

  认识萧伊庭,还是一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姜姨就带她去萧家玩,第一眼见到他,印象就相当不错,觉得这个男人绝不是一个“帅”字所能形容的,和她所认识的那些同龄男生不同,也和那些纨绔子弟不同。深沉、稳重、成熟、举手投足充满男性的魅力。这些气质,加上他本就极帅的外形,对于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孩来说,是有绝对杀伤力的,若说一眼就怦然心动,是完全有可能的事,而她的心,的确在那一瞬间,漏跳了节拍。

  可是,他,却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后来,便再无交集,她以为,这个人就这么在她生命中过去了,没想到,此次回国,再次有机会相遇。

  姜渔晚跟她说起他的故事,说得声泪俱,而当她得知他和叶清禾之间的故事以及叶清禾已然离去,而他,又是如何伤心欲绝的时候,她也陪着姜渔晚掉了好些眼泪。

  这样深情而凄美的故事,这般执着而专情的优秀男子,加之去年对他的印象还留在心里,让她不禁对他产生了好奇,再一次地跟随姜渔晚去了萧家,而且还听从姜渔晚的建议,着了蓝衬衫黑裙子。

  而这一次,他却给了她一个那样的拥抱……

  从来没有男子这么拥抱过她,她耳热心跳的同时,也发现,一年不见,他非但更具魅力,眼神里那一抹哀伤以及看着她便失神的模样,更让她心动了,同时,另一种情感也油然而生,那便是心疼……

  她心疼这个男人,所以,年轻而从未有过恋爱的经历的她,单纯地对自己说,她可以给他的生活带来阳光,她要给这个男人以温暖。

  在江老那里学画,原本就是她此次回国的主要目的,却得知,原来他也在那学,于是,同样自姜渔晚那里得来信息,在他去画画的那个上午,穿了烟绿色旗袍,并且自己手绘了荷花。

  她能看出他面对自己时眼中那种胶着的意味,可是,她不傻,她也知道,他看着她时,脑中想着的人,却根本不是她,或者说,其实他眼里根本就没看见她,否则,为什么她和姜渔晚的对话,他一句也没听见?

  在她穿着和那位叫叶清禾的女子雷同的衣服时,他只惊艳一眼,而后,便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神游去了……这一点,她那日离开萧家时就发现了,初时她还以为他是看着自己的,哪怕是把自己看成是另一人的替身,那也证明自己果然很像他所念的女子,但是,她离开餐厅后,曾再度回眸看他,发现他仍然呆坐着,看着她所坐的椅子,而她,分明早已经走了……

  她并没有气馁,反而欣赏他的深情,并且尝试着靠近他,然而,在他身边“偶遇”过很多次之后,她发现,他冰冷的脸,僵硬的语气,根本就没有因她而有一点点改变,所以,她决定主动一点,故意把手链落他车上,第二天去找他,以找手链为名,或者可以想办法约会,然而,也就在那一次,他陪着她找回手链,同时,也将她的希望击碎。她还没来得及说喜欢他呢,他就讲他的打算和决心说得清清楚楚,大意便是,绝不会有任何女子可以再站在他的身边……

  她,终于放弃了……

  再后来,姜渔晚逼着他结婚,他应承了,意在向所有的亲人表明他的决心,同时也要补给那个已经逝去的女子一个婚礼。

  她还是个对爱情充满憧憬的浪漫小女孩儿,对生活中真的出现类似于冥婚的婚礼,她的反应是激动不已,所以,当姜渔晚来说服她,想要她跟萧伊庭先举行仪式时,她竟然自己积极主动地没和萧伊庭商量就应承来,欺骗姜渔晚,虽然她为此很内疚,虽然,萧伊庭从没说过,要她帮忙欺瞒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