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orra其实很笨,从她做的饭能感受到。
不过调的鸡尾酒还是不错。
简单点说,就是先在雪克杯中加入几块冰块,接着倒入两烈酒杯金酒、一杯白橙皮利口酒,佐以蓝柑酒和青柠汁,少许糖浆,搅拌,滤出,最后杯口装饰一颗马拉斯奇诺樱桃——一杯蓝箭鸡尾酒就这样做成了。
“鸡尾酒配寿司可不是个好主意。你见过喝咖啡还嚼大蒜是什么感觉?”我问Quorra说。
“应该又苦又辣才对。”
“饭我来做,好不?”我看着她无辜的大眼睛。我像看见熊猫一样抱了抱,亲了亲,接着就把她打发了。
“《犯罪心理》更新了,你看吧。”
送走Quorra,我看了看不小的操作台,倚在水池边打开水龙台,点了一颗烟。
还在上过学的时候,我爱在路边摊吃中年妇女做的刀削面。她把面饼铺在长条状的木板上,用手打实。旁边是一口滚烫的大锅。她用一只手扶着木板一头,另一头搭在肩膀上,像是扛枪的士兵。另一只手拿着刀,从面饼一侧削到另一侧,所到之处,就好像用低速快门拍摄的瀑布。大锅里的雾气在瀑布前氤氲着,隔开了做饭的人和吃饭的人,颇有鲁迅先生在《野草集》中那篇《秋夜》里的一句话——“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一棵还是枣树。”
对,我其实是在拖延时间,在脑子里拼命搜索我知道的菜谱。但是,很显然,我这种“泡面达人”和“所有菜都煮”星人百分之一百不是新东方烹饪学校毕业的,也没有无师自通达到米其林主厨的水平。直到我看到我的矮个子冰箱上放着的surface,我才确信原来这货和我水平其实差不都。人总是这样的,和自己在同一水平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趣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概莫能外。
于是我就依葫芦画瓢打开surface,打开一个叫“美食”的app。这个app很好,可以利用摄像头捕捉手势,也就不用再弄脏屏幕了。
现在开工。我要做两人份的西西里香草风味洋葱蘑菇肉披萨。配料是超市买的意大利香草面团,还有蟹味菇和白洋葱。肉的话,有烟肉和salami。配料单上还有俄式酸黄瓜和西班牙黑橄榄。还有马苏里拉芝士和意大利综合香草碎——这些我都没有。于是我拍了根新鲜黄瓜,找了几颗山东大青枣。芝士是从早餐芝士面包里刮的。香草我没有,我有香菜。我还有朝天椒和西红柿,还有中粮集团的调和油,还有使用精盐。
”遵肘后,辨地产,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工序还是不能省的。
先炒洋葱蘑菇底料。我应该是炒糊了,因为他们全变得黑乎乎的。我在想该不该说这是酱油放多了的原因。嗯,是个好理由。
一步炒洋葱,要炒的薄如蝉翼,晶莹透亮。据说这样处理过的洋葱会很甜。经过上一步,自知在做饭这个行当难成大器。那怎么达到这个要求呢?我把生洋葱放到砂糖里泡了泡——反正最后都是要烤的。
之后蟹味菇也是一个处理方法。再将拍好的黄瓜辣椒还有各种肉切片。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把面团做成面饼这个事很不好理解。只是形状发生改变,本质是一样的啊。不过为了做到形似,我还是在面团上盖了锅盖,然后用屁股坐了好几次才坐得像“面饼”的样子。
然后我把那一坨切片的东东倒到面饼上,一样拿屁股坐了坐。
接着铺上马苏里拉芝士,塞入烤箱,等待“大作”诞生。
可是没看到这一步。我们家压根没有烤箱!
我可还等着烘焙10到15分钟,烤到芝士有点微黄,披萨边缘变黄,然后撒上意大利综合香草碎和一点研磨的黑胡椒碎的“大作”出炉呢。
没错,我肯定有办法。我的办法就是叫了外卖,然后我吊一个篮子从三层地面把外卖的披萨提溜起来。
“味道不错吧。”我说,“这可是我辛苦了20分钟的杰作。怎么样,服不服?”
“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心的。”接来她的这句话让我很不高兴。“你不会做饭可以说出来,拿外卖骗人可不对。我家马沙吉不是匹诺槽。”
“我发誓绝对是我做的。我和你一样看着厨房里的电脑菜谱一部一部跟着做的。”
“你是煞笔不?”这家伙从来都不给人留面子——好吧,她不打我就算不错了。
她骂的是有道理的。桌子上还剩最后一块披萨。她合上餐盒,上面是天杀的“必胜客”标致标志。
“其实我是打算回来做蛤蜊吃的。”我低了高贵的头颅。
“我不明白。”她喝了杯酒。
“怎么了?”
“沙吉,咱们是好朋友。”
“当然是。”
“我跟你说一个事,你帮我分析分析。”
”放。”
“讨厌,我说正经的。”
我正襟危坐。说实话,我们在一起我会非常放松——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多年。我除了怕她打我——好吧,我是怕她伤心。她很要强,从小到大都是,可又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找闺蜜倾诉。自己一个人承受的滋味不好受。我决定啥都不说,就听她吐槽。
“ 一个穷小子。饿的吃不饱饭,可能是太穷了,妻子丢女儿改嫁了。穷小子没办法,跑去煤矿当工人。认识了一个老矿工,是他的上司。多年后,老矿工自己开了煤矿,却要死了。穷小子忙前忙后,经营的不错,规模很大。一家人忙着分家产,只有这个穷小子陪在老矿工身边端茶倒水。老矿工死了,把煤矿留给了穷小子。老矿工的家人到穷小子家闹事,砸电视,砸桌子。每当这个时候,穷小子就带着还很小的女儿爬山。有一天穷小子对女儿说。他说闺女啊,将来找男人不要找那些花里胡哨的,过不了日子。你得找品性好的,能担的起责任的。后来他的公司越开越大。老矿工的家属闹了足足两年,还打了官司,但遗嘱说煤矿是穷小子的,打官司也没用。官司打完了,那个穷小子给了老矿工家属一半的股份。他对那些人说,其实你们不用找我我也会给的。我刚在矿上的时候一天只能吃一个土豆,是老人家每天给我带饭才让我熬过那几个月。这是恩情,不能忘。穷小子比以前更努力了,就把小女孩儿送到寄宿学校去。小女孩儿不怪她。小女孩儿长大了,从一些风言风语中知道了,老矿工的那个煤矿是用来给某个官员洗钱的。老矿工之所以把煤矿给穷小子,是为了不把自己的罪责牵连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这些事,穷小子知道。但是为了当初那几顿救命的饭,他接受了请求。前两天他被抓了。本来他不用被抓的,他只要在分给老矿工家属的那50%上做做帐,把财务做平了就会没事的。可是他没有。他拿自己的酒店去平账,因为不告发老矿工和那个高官的联系获包庇罪。他保住了老矿工家属的那50%,他的女儿成了穷光蛋。女儿去求老矿工的家属,告诉他们说自己是学财务管理的,只要他们配合做做账就能把自己的父亲救出来。要花费的钱慢慢还就是了。他们说你一个三本商学院毕业的富二代有什么能耐做这些事。别把他们再牵扯进去。他们最后把她扔到了街上。”
Quorra貌似平静的说,说完开始哭,那种没有抽泣声的哭泣实在叫人从尾巴骨麻到天灵盖。因为,受不了这种折磨,我把她塞进我的怀里。你猜对了。她的身体在颤抖。
“那个小女孩儿去找监狱里的父亲,他实在没有办法了。父亲说这是最好的结局。还说他偷看了女孩儿的手机。手机里那个男孩儿很好,可以嫁给他。忘掉那些事,忘掉自己曾经是个千金小姐。想想自己小时候,那些人来家里闹得时候一起去爬的山。你不是天生富人,你曾经和父亲一样穷困潦倒。钱是万恶之源,和他从头再来,最好普普通通过日子。结婚生子,一起到老。”
“宝贝……”
“这个词真恶心。”
电话响了。我原本没打算接。我摸着小女孩儿的头,想安慰她。电话一直在响。妈的。这个时候应该那边有回复了。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我推开Quorra,说,“你告诉你父亲。我们是发小。”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你不会欺骗朋友,上司,你身边的人,你是好人。所以我才来。”
“雪莱的系统已经破解了,我们会按照约定履行。”
“你要失望了。”我放电话,“我把我的朋友和上司出卖了,我是个混蛋。”
“你的酒店回来了——可我是个混蛋。”
“我没想到你这么做。我来不是为了这个事的。”Quorra好像没有在感谢我。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酒店我不要了。我就想来看看你。”
“那什么——难道是我做错了?我出卖了朋友为了另一个我不能失去的朋友,我做错了?”
“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出卖朋友的人。”
“朋友是个罪犯,出卖应该叫举报。出卖朋友还能挽救另外一个朋友。”
“你会出卖一个,也会出卖另一个。”她要走了,我有预感,“还有我告诉你,有时候公权力是不讲信用的。”
“那就是我的错。我错了。你现在需要休息,去睡吧。”
“谢谢你,不管怎么说。”
第二天她的房间空无一人,也没有在床头留个便签或者一封长信——真不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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